“師妹又在嘴硬咯。”某人澹澹地嘆息,“胃疼是胃疼,不過也能夠理解。”

“已經發現了楚子航那下意識的舉動,當然不會再把自己的真心暴露在他面前。”路鳴澤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現在這兩人處於一個什麼狀態呢?”

“大概就是你騙了我,你不接受我,無法互相理解,於是拼了命的互相傷害。”

“知道「豪豬的距離」這個理論麼?”

“聽過。”路鳴澤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路明非,“哥哥你還真是喜歡evagelion啊。”

“是很喜歡。”路明非說,“我簡單引用一下。”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為了避免凍僵,一群箭豬相擁在一起取暖,但它們很快就被彼此的硬刺扎痛了,所以它們被迫分開。”

“但為了取暖,它們的身體又再度靠近,身上的硬刺又再次把它們扎痛了。這些箭豬就被這兩種痛苦反覆折磨,直到它們終於找到一段恰好能夠容忍對方的距離為止。”

“豪豬雖然想將溫暖傳給對方,但身體靠得越近越會使彼此受傷,人類或者龍類也是這樣的。”

“比如雙生子王座之上的相愛相殺?又比如現在下方那兩人為了刺痛對方而說出各種各樣帶有報復意味的話?”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路明非抬頭望著鐵灰色的天空,已經快要到黎明時分了,遠方雲層也隱隱約約透露出一些光亮。

“所謂長大成人就是不斷聚了散,散了再聚。為了讓彼此不受傷害而保持適當距離。”

……

……

“所以你也得學習,學習怎麼扮演一個人。”楚子航點點頭,“我明白了。”

“是啊,我要觀察一個人的笑,揣摩他為什麼笑,我也要觀察一個人的悲傷,這樣我才能偽裝那種悲傷。”

“我有時還故意跟一些男生親近,去觀察他們對我的慾望,或者你們說那叫「愛」。當我把這些東西一點一滴地蒐集起來,我就能製造出一個夏彌,一個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這個身份讓我能在人類的世界中生活。”

“都是假的嗎?”楚子航輕聲重複著這句話,“那你為什麼要在沙灘上救我?還是所謂的……色誘嗎?”

“不然呢?”她咯咯輕笑起來,“喂!你不會以為我救你是因為什麼「愛」的緣故吧?”

“現在我回過頭來想想,聽起來覺得,不太可能。”楚子航說。

“是啊,”夏彌點點頭,“不太可能。”

“是「同情」啦!”她忽然一咧嘴,又笑了。

“同情?”

“你試過在人群裡默默地觀察一個人麼?看他在籃球場上一個人投籃,看他站在窗前連續幾個小時看下雨,看他一個人放學一個人打掃衛生一個人在琴房裡練琴……”

“你從他的生活裡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點,真是無聊透頂。”

“你會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鬱悶死了?能不那麼孤獨麼?這傢伙裝什麼酷嘛,開心傻笑一下會死啊?”夏彌頓了頓,“可你發現你並不討厭他,因為你也跟他一樣……隔著人來人往,觀察者和被觀察者是一樣的。”

“孤獨麼?”

“嗯。”夏彌輕聲說。

“血之哀?純血龍類也有血之哀麼?”

“嗯。”夏彌點點頭。

“好了,我沒什麼想說的了。”楚子航抬起眼睛,赤金的眼睛,但是童光卻暗澹著,“我現在很虛弱,虛弱到你動動手指就可以殺了我。”

“你要殺了我嗎?”

兩個人久久地對視,都是赤金的眼睛,都默無表情,好像都下定了決心到死也要當仇人。

然而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樣,忽然間漣漪盪開,冰都化了,水波盪漾,輕柔而無力,夏彌收回了目光,揚著頭轉身離去,背影乾脆利落,宛如提刀斬斷了一切情愫,不再有任何留戀。

“我不會殺你。”她說。

楚子航無言,只能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他真討厭這樣的沉默,沉默的叫人要發瘋,他想說點什麼,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來不及問,來不及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最後的最後,她也沒有低頭,就如同她的身份一般,龍王耶夢加得,生來便是站立在世界的頂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