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城池修建十分簡陋。

除了挖地窩子,大部分是搭建的帳篷,上都開平被稱為萬帳之城,而多倫這座距離大元上都開平最近的驛站,則聚集了比較多的漢人,他們搭建半埋在地下的帳篷,這樣更加保暖。

丐幫在此地的總壇,就在一座祠堂旁邊。

祠堂看起來似乎十分輝煌,三進三出,門前還有石獅,只是此刻這座漢風濃郁的祠堂早已破敗,許多叫花子或坐或臥,渾身髒兮兮的頭髮一綹一綹,他們三五成群,蓬頭垢面,打罵嬉笑,這裡能夠看到的天殘地缺更多,之前夜間和清晨天冷,凍的他們面板皸裂外翻,露出青紫色的傷口,這時漸漸回暖,傷口又開始流出黑血。

被搞成天殘地缺的大部分是孩童,而那些花衣弟子,淨衣弟子,皆手腳健全。

陳四九眯眼看了看,瞧見那座祠堂很是好奇,疑惑道“此祠堂是祭祀誰人?”

胖長老王四得意地聳了聳肩膀,笑道:“此乃是大元蔡國公張弘範的張氏祠堂呀。”

陳四九心頭巨震。

如今距離宋朝滅亡,也不過幾十年時間。

有南宋出生的子民,如今還存活於世間的,必定曉得這位張弘範,因為當年大元滅南宋與崖山,統軍的漢人行軍大總管,就是他,金國漢人張弘範。

他父親本為燕雲豪強,在金亡時組建義軍抵抗蒙古,後來投降蒙古人,因殺漢人多被封為蔡國公,是蒙古軍中頭號漢人大將。

而張弘範自幼在蒙古軍中長大,也熟稔漢學,二十歲時就曾做詩“讀書燈”,立志要做天大事業,滅宋之,張弘範手下的金國漢人北軍是主力,他佩戴者忽必烈親手給予的金虎符,節制二十餘萬大軍,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克樊城,下襄陽。

渡過長江時,他曾作詩一首《過江》。

“磨劍劍石石痕裂,飲馬長江江水竭,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

此人堪稱是古往今來,到此時為止一等一的大漢奸,手上沾滿了南方漢人的鮮血,崖山之戰就是他所指揮,滅宋後,還在崖山岩壁上刻“張弘範滅宋與此”一行大字。

“張氏祠堂,怎破敗至此?”

陳四九問道。

那胖長老王四笑道:“嗨,自古那什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嘛,這戲曲兒裡唱得好哇,忽必烈大皇帝用北方漢人打天下,也用北方漢人打蒙古人,這當年忽必烈大皇帝不是要奪了自己兄弟,那個阿里不哥的大位,就用北方漢人攻打草原蒙古人,殺了不少蒙古人,比征討天下死的還多。”

“後邊兒,忽必烈為了平息蒙古各部,就開始收拾這幫漢人軍侯了唄,不只是張氏落敗,劉秉忠趙志敬之流何其得寵,如今不也煙消雲散。”

陳四九眼神閃爍,是啊,這丐幫長老還看得通透,天下之大,無論是漢主還是胡主,都不會任由手下的不安定分子做大,當年忽必烈征討緬甸南安,就多用南宋的新附軍江南軍,送了許多江南軍送死,征討倭國日本也是。

因為當時南宋雖然投降,但是地方豪族太多,蒙古很難將稅收收起來,透過幾番大戰,將南宋投降後的江南軍精銳消磨殆盡後,江南很多地方無會刀兵的武者,短時間沒了反抗之力,大元便上手開始在江南地區收稅,當時的回回宰相阿合馬,就將自己兒子包稅分封到了最富庶的江浙地區。

陳四九眯眼道:“此祠等會應該燒了。”

胖長老王四奇道:“嗯?小道士你在說什麼?”

陳四九搖搖頭。

帶著陳四九走進丐幫總壇,此地的丐幫勢力十分龐大,可以與大都北平想媲美,除了在這裡討生活的漢人軍匠世家眾多外,主要是此地商路繁榮,從陝西來的米粟,山西來的牛羊,糜子,從河南燕雲等地運來的大麥,小麥,遠一點青藏宣政院的青稞,江南等地運來的稻穀,全都要集中在此地運轉。

而除了這些,還有遙遠的河中葡萄酒,甘肅,別失八里,撒馬爾罕的香豆,孜然,胡椒這些香料,絲綢,地毯,這裡的丐幫不僅有本土丐幫勢力,還有極其遙遠的,在西方諸國流浪的吉普賽人,他們多扮做巫蠱,以坑蒙拐騙偷盜為生,四處流浪,和丐幫雖說山川異域,但手段異曲同工。

丐幫的總壇,除了堆積著大量的糧食外,就是他們拐來的各種“花子”,丐幫的乞丐不僅拐小孩,也和貨腳郎合作“拍婆子”,此行當是走街串巷的貨腳郎專用一種迷藥,趁著女子在挑選貨物時拍打口鼻,將女子迷暈,最後帶去偷偷賣掉,拍婆子最好賣的地方就是草原,此地的許多蒙古大根腳貴族喜歡南方女人,且草原人煙稀少,男多女少。

祠堂的房間早已破敗,甚至神龕都不知所蹤,裡面用繩索捆著一些小孩子,將他們用木柵欄關起來,猶如豬狗,他們身上的乾淨服飾早就被搶走了,這些孩子眼神還能看到神采,都是驚懼地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兒。

一邊,幾個花衣弟子,正拿著磚塊兒敲打一個孩子的手腳,將他膝蓋敲碎,陳四九眼睜睜看著,剛出口喚道:“不要!”

那孩子的膝蓋已被敲碎,痛的面色發白,蜷縮成一團兒咬著舌頭打抽抽,周圍的丐幫花衣弟子卻笑呵呵地笑罵:“小子,成了天殘地缺,日後你好吃食,討的吃食你吃第一口,你小子有福了!”

“忍一忍,俺們把你手再敲斷就好了。”

陳四九咬著臉頰咬肌,心中恨極,見那孩子一臉痛苦,心知這孩子恐怕是活不了了,他扭頭看向胖長老王四,卻見王四嘴角帶著壞笑,周圍幾個丐幫的淨衣弟子,花衣弟子,全都手持棍棒刀刃,緩緩靠近。

胖長老王四笑道:“小子,酒肉就別吃了,你這一身皮囊倒是不錯,說吧,身上有多少銀錢,自個兒交出來,爺們兒給你一個痛快!”

“咱丐幫的總壇你都敢闖,你怕是活膩歪了!”

陳四九右手捏住手中陌刀刀柄,冷聲道:“這樣不好吧,不吃一頓酒肉再上路?”

胖長老王四滿臉貪婪:“吃什麼酒肉,小道士少裝蒜,快把你銀錢拿出來!”

陳四九深深撥出一口濁氣,眸子漸漸冷厲,道:“那好吧,道爺就隨你所願!”

右手一抖,陌刀上的布帛嘩地一聲抖落,胖長老王四隻覺眼前亮光一閃,一道白光閃過,眼瞳漸漸放大,就再也沒有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