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對未知有自己的猜測,除了認識住持的王湘湘,和好像認識這個住持的黎華勇,石小方認為這會是個難看至極的糟老頭子,而陳柔認為會是個童顏不老的得道高僧。

兩個人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在黎華勇面前談論萬歲住持,卻發現王湘湘還好,沒什麼反應,連好像對這個住持很敬重的黎華勇都沒有什麼反應,不由暗暗稱奇。

此處遊人不多,僧人不少,看不出香火算不算盛,不過看每個僧人好像都會一點中文,石小方對這個看起來很自然生態的寺廟印象不錯。王湘湘一路問去,不多時,就找到了那一具頭頂生苔的高佛面前,以及高佛面前背對他們跽坐的光頭和尚。黎華勇納頭便拜,王陳石三人馬馬虎虎地隨便一禮。

陳石二人有些不禮貌地直直看著這個老僧轉身,用漢語流利而親和地與他們問好,王黎兩人恭敬回話,他們馬馬虎虎,好像被強行拉去興趣班卻始終提不起興趣的孩子。

然後他們發現自己好像都沒有猜對,這應該是一個難看至極的得道高僧。說難看,是因為他很老,一臉的皺紋層層疊疊,老人斑連光頭上都爬滿了,眉毛已經沒有了,肉眉之下是一雙耷拉著厚重眼袋的眼睛,塌鼻樑,招風耳,張嘴後看得見嘴裡已經沒有牙了,而且身形佝僂,一隻腳似乎有病痛,起身很困難,起身後一隻腳卻需要壓腿一般橫在一邊,導致另一隻腳也總是彎曲著,而且一看就是經年老殘疾,已經很久很久站不直身體,跛腳跛得極其僵硬,姿態卻很自然。

但是眼睛很深,很亮,很漂亮。說話始終不急不緩,中文的吐字很清晰,看起來經常講經,自然有一股說話的韻律存在。

只看了一會,就讓人理解了他的得道,自然無為也自然無畏,如他身後盤坐的高佛。看他一會,好像就明白了為什麼王和黎剛才聽他們肆無忌憚地談論住持會毫無反應,只怕這個老僧自己就是唾面自乾的人物。

當然,這只是印象,是不是真的這麼得道,誰也不知,畢竟人面獸心很多。

石小方雖然疑惑,但心裡到底是比較認可了。但陳柔好像發揮了她堅決的行動力,有疑惑就要解惑,於是她吐了一口唾沫,精準命中老僧臉面。

但是這可就有點過分了,王湘湘驚呆了,黎華勇憤怒了,附近的僧侶和信眾雖然不多,但都蠢蠢欲動。

老僧彷彿真的唾面自乾,臉也不抹一下,只是疑惑地看著……石小方?

這老僧不會是斜視吧?石小方暗暗想著。

此時,陳柔卻正式雙手合十作禮,還打了個佛偈:“阿僧喲,無量壽佛,身心安佛,常行於慈心,去除怨恨想,大悲感眾生,悲惜化淚雨。”

偈是“慈悲心偈”,石小方略有記憶。但前面的就不明白了,需要住持解釋。

他專心看著住持,此時的住持一臉的褶子笑出了朵花:“原來是阿僧的高徒!”

石小方明白,陳柔與這老僧有一層緣分,這也就解惑了。但是剛才老僧眼睛也終於看向了陳柔,說明他一開始是真的在看石小方,這又讓他迷惑了。

但是他腦子最大的疑惑,是因為他發現,剛才陳柔聽到萬歲住持的名字還那麼淡定,石小方覺得這個女兵很不簡單,自己謹守民兵的相關條例,以及國家的保密條例,在此處多多小心,已經很累了,但是這個女孩子表現得更加驚人。

石小方心念電想的時候,老僧轉頭感謝王湘湘:“你果然與佛有緣,你賜了老僧一段大福緣,若不是為你尋人,也無緣得救啊幾人。我心念阿僧半生,多次出國訪中,卻無緣得見,只得阿僧賜下隻字片語。今日居然救得阿僧高徒,大緣矣。”

這老僧說話文縐縐的,有古風,雖然他說是出國訪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祖籍中國啥的。

王湘湘淡定回禮,光頭錚亮。

老僧接過僧侶遞來的毛巾鄭重擦臉,擦完了,還對陳柔解釋道:“這卻不是不肯唾面自乾,見重要人物如高僧高徒,如佛子,當如是也。”

王湘湘還挺受重視,居然被當成佛子?石小方有些百無聊賴,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在這裡挺舒服的,大概是陽光正好吧,連那發出嘩啦啦水聲的高佛都看得順眼。之前很擔心自己的下腹部受傷出血,現在看來屁事沒有,命大得很。撿回條命後曬曬太陽,是很舒服。

石小方眼睜睜地看著那老僧不急著招待他說的大緣才得見的阿僧高徒,卻向石小方招手說:“佛子,請來我身邊坐。”

石小方叉手站著,一派風輕雲淡的樣子,絲毫不為所動。四周聚來的人交頭接耳,覺得這個人很託大。

石小方呆了一會,渾身暖洋洋的,覺得下腹部越來越暖,正想著自己是不是內出血了,有點擔心,卻發現場間安靜了好像很久,他四下望,所有人都在瞪著眼睛看他,而老僧看他終於回過神來,又向他招手說:“佛子,請來我身邊坐。”

佛子不是指王湘湘?石小方疑惑:“你搞錯了吧?我哪一點像什麼佛子?”

“皮相不過是外在,但也可以窺內心。你有大慈悲心,也有金剛怒火,你是佛的心火降世歷練來的。”

石小方一萬個不願意:“老僧,你別這樣拉業績,我是不會遁入空門的,我六根不淨著呢。”

那老僧卻似乎認定了石小方,只是再次向他招手說:“佛子,請來我身邊坐。”

再不過去就露怯了,石小方摸摸頭,無語地走過去,卻沒有坐下,而是眼巴巴地看著老僧。

老僧微微一笑,讚道:“佛子懂禮。”伸出一隻手,讓石小方攙著,有些彆扭地坐了下來。難怪他剛才不太禮貌的跽坐在那。

石小方看其他人不動,知道他們為老僧不明所以的堅持所累,他又抓了抓腦袋,依老僧的指示,坐在了他的下首,感覺渾身不自在。

其他人依次坐下,陳柔和王湘湘兩個很隨意地扎著堆在那不知道嘀咕什麼,黎華勇請示老僧後,跪伏在老僧腳下,一副隨時聽命的樣子,十分恭敬。搞得就在他對面的石小方更是不自在了。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僧人默不作聲地來到這裡圍成一圈,石小方漸漸明白過來,這是要做早課。他暗暗慨嘆他們來的不是時候,現在他好像被圍觀的猴子。之所以還能穩坐,是因為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溫暖,下腹部更是如泉眼一般會不斷湧出溫泉。

不管是真的有內傷,還是因為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他都不敢亂動,深怕自己是被下了迷藥或者內出血,或者一起來了,然後就此丟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