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實要說吧,非禮這種念頭,石小方每天都在腦子裡想的,只是一直都沒有實踐的機會。要說剛才那吻嘛,那純粹是個誤會,我們可以從數學的機率學和物理的慣性原理開始說起,慢慢說,好好說,還請您稍安勿躁,暫且先放下您沙包大的拳頭和您的致命剪刀。

想是這樣想,但石小方愣是沒辦法吭出聲來,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他的性格。石小方腦中靈光一閃,有了主意,照著人渣三人組的姿勢,挺直腰身,滿臉傻笑,雙手啪一聲蓋住臉,在內心深處懺悔著自己的罪行,嘴裡卻一下蹦出一句很不應景的話:“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

也許有人有過這種情況,在腦子混亂甚至一片空白的時候,卻遭遇必須要應對的突變,這時候非常容易做出一些讓事後的自己恨不得掐死自己的事來。所以雖然石小方在這裡得了便宜還左邊賣一下乖右邊再賣一下乖完全是在用生命來賣乖的言行舉止完全是正常的。

“噗哈哈哈!”出乎石小方意料的是,黃以萱的奶奶聞言居然極其爽脆地大笑了起來,笑聲說不出的快意,然後她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是你應該做的。”

見此形狀,石小方是肝膽欲裂,他這是活活把一位老人氣瘋了啊!危險係數馬上爆棚啊!

石小方以手掩面,彷彿再也不敢見人。

偷看一眼,發現老奶奶沒在意石小方不禮貌的逃避,把煤油燈遞給黃以萱拿著,黃以萱乖巧地接過,與她奶奶湊近在了一起。只見這位老奶奶就著燈光從袖筒裡很神奇或者說很正常地掏出了個針線包,只用一隻手指就捋出了一根穿好線的縫衣針捏好,然後她走到石小方身邊,拍了拍渾身僵硬的他讓他轉個身。

黃以萱臉紅紅地不敢看,到了石小方身邊甚至閉上了眼睛,而老奶奶看著他的眼神意味難明。石小方非常乖巧轉了個身把背賣了出去,這是要學岳母刻字的節奏啊,不知道刻的會是“淫賊”還是“王八蛋”,或者老人家有什麼其他新詞?

然後石小方覺得屁股一涼,這才想起自己裸露的屁股蛋子沒了表哥的遮掩就那麼暴露在了長輩面前,心裡不由一突,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打屁股還是在屁股上刻字的節奏。

如石小方所想,老奶奶拍了拍石小方的小屁屁。石小方只覺得老奶奶的手非常乾燥和溫暖,但是心裡有些發寒,這拍打和護士給石小方打針前往石小方屁股抹藥水的感覺差不多。然後石小方的屁股蛋子突然又一暖,感覺屁股上的布料被抖了抖,然後沒聲息了。

石小方暗暗給自己打氣,隨時準備忍痛,半天卻依然沒有異樣。石小方實在忍不住好奇地放下雙手回頭看了眼,只看見這位老奶奶蹲在石小方身後,就著緊閉著雙眼的黃以萱手裡的燈光,認真而耐心地給石小方縫著屁股上的破布。

石小方的心裡一下摒除了全部雜念,只感覺整個人都在震動和晃動著。石小方是一個父母不愛爺奶不在的孩子,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或者說該不該再享受被疼愛的感覺,但是這不代表石小方不知道自己不值得一位剛見面的老奶奶這樣為自己疼自己。哪怕只是幫了一件極小的事。

所以石小方趕緊就要掙扎,誰知身子突然被按住了,一看,原來是表哥。現在的表哥一臉正經和誠懇,按著石小方的肩膀的姿態表情讓他以為這位聖人要對自己開展思想教育了。石小方左看黃以萱右看錶哥,對這一家人的默契配合有點心驚膽戰。

他感覺最近身邊的人都有些奇怪到不正常了,要關心石小方也進屋再說不行麼?

“別亂動。”老奶奶這樣說,於是現場所有人就真的不敢亂動了。尤其是石小方眼角餘光看見何不其貌似本來打算一點點偷偷挪走的,聞言真的保持著動作一點不敢動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看起來現場好像都知道情況就石小方迷迷糊糊的,很迷惘的啊!

老奶奶一點沒有老眼昏花的意思,下針那叫一個迅速準確細緻,一看不是老裁縫就是老醫生,而且非常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似乎知道石小方在看她,分心二用地給石小方絮叨起來:“小夥子別介意,也別見笑,在場這幾個,除了你,就都屬我後輩兒了。一個是不成器的外孫,一個是惹人疼的孫女。而那邊兩個,姓何姓寇的,家裡長輩和我都有些交情,近十年不見,難得的是面相倒是沒變,好認得很。話說姓何的小子取名的時候我還說過一句,哦對了,那是取小名兒的時候了。姓何的小子,現在你叫什麼?”

何不其聞聽召喚,以石小方肉眼可見的幅度抖了一下,充分顯示出他對於老奶奶的心理陰影面積起碼大於π的一百次方,他趕緊放下雙手回答:“小名何其,現在身份證上是何不其。”

老奶奶繼續手上的動作,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點了點頭,長輩範兒十足。然後她點名老闆說:“你呢,姓寇的小夥兒?還是叫寇德?”

老闆還真像個小夥兒在長輩面前一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說:“沒有沒有,和家裡鬧了點情緒,給改成寇賊了,都是小事就不細說了,免得讓麗姨見笑。順帶一說,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麗姨,這都沒帶什麼手信來,實在抱歉了。”

被老闆叫麗姨的老奶奶聽聞老闆這樣說,蹲著身子轉頭去看。看就看吧,可是她手上動作一點沒停,針進針出,一隻手捻著線頭,另一隻手還用剪子很順手地剪了過來,頗有點在溫和中殺人於無形的意思,但卻只是在石小方驚奇的眼光中極順滑地打好了結剪了線頭。

石小方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屁股,那針腳平滑,線形細緻,手感和原來的幾乎一樣。石小方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在橋上甩杆都可以釣到魚的大爺,起碼是大叔吧,在我們國家像他們這樣神乎其技的人物還有多少啊。這樣的神人居然認識何不其,算是交遊廣闊?話說老闆原來叫寇德啊,不過還是寇賊比較順耳,改了名字就是不一樣,難怪偶爾的時候非常沒有口德。

老奶奶與石小方審美似乎一致,看了老闆一眼也是點頭說:“賊字好,比德好。”

石小方琢磨著老奶奶和人的敘舊算差不多了吧,起碼還有石小方一個外人在呢。老奶奶站了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浮土,黃以萱聞聲睜開眼睛上前輕輕拍打著老奶奶的肩背,老奶奶慈眉善目地笑著點頭,然後極其突然地揚手就打。她那乾燥而溫暖的手呼嘯著擦著石小方的鼻子,準確落點在表哥的臉頰上,啪地一聲,那叫一個響亮清脆,響得石小方感覺腳下的地面都抖動了。

好吧,敘舊是沒有了,就是直接轉入家暴也是有點奇怪的事,不過石小方已經有點麻木了。

表哥啊地一聲慘叫,被打得整個人都向後仰去,吧唧一下坐倒在地,可是屁股剛挨地呢,又咕嚕一下站了起來,繼續負著手規規矩矩地站穩了,一邊的臉頰飛快地紅了也沒敢捂一下。

石小方心裡止不住地高山仰止,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架勢,老奶奶當得上是表哥剋星!

“畜生!剛出門就看見你趴在人背上看自己表妹和人親嘴,你這哥哥怎麼當的!”

“是!奶奶對不起!萱萱對不起!大伯對不起!大姨對不起!”

“咦,你說話這麼有點漏風?張嘴我看看?你門牙呢?”聞言石小方心裡頓時一突,好在老奶奶馬上揮手說,“這不是重點,肯定是你又吃不該吃的硬東西了,當長個教訓吧。嗯,你這麼道歉還算有點樣子,現在在心裡喊多幾遍,別喊出來吵人,就這樣待著先!”

真是歎為觀止,石小方算是看明白了,難怪一開始老奶奶介紹時是說“一個是不成器的外孫,一個是惹人疼的孫女”。話說在外面人渣的表哥也有這麼自覺翻著家譜來懺悔的一面,哎,也不知道會不會陽奉陰違,人前是人人後是渣,按之前的情況還是會的,石小方該不該打小報告呢?不過老奶奶這個罵的點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有點指桑罵槐怪罪石小方的意思。

石小方偷偷看老奶奶的臉色,很驚慌地看見她也正看著自己,眼神依舊意味難明,想到表哥的遭遇,石小方腿軟了。

老奶奶讓黃以萱把燈盞放近石小方臉蛋一點,黃以萱偷眼看著石小方,聽話地挪了過來。壞了壞了,說得明顯放近石小方的臉蛋,這是要揮手給石小方破相嗎?

老奶奶站定在石小方面前,沒有動手,卻似乎在細細地看著石小方,石小方也無辜而可憐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後老奶奶點了點頭說:“面相簡單,也算良善,可以,就是命苦了點。”

石小方習慣性地賠笑,奶奶這是誇獎自己心疼自己呢,對此石小方真的習慣賠笑。然後老奶奶讓石小方把左手給她,石小方乖乖遞上,然後馬上感覺被一雙很粗糙有力的手抓住了,溫暖瞬間包裹了那隻手,很快蔓延了他的全身,甚至心裡都沒來由地感覺到非常地安寧和安心,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現象。石小方看著讓他感覺越來越好的老奶奶,正仔細翻弄著他的手掌,似乎是在看手相?

結合面相的評語,看起來老奶奶不但手腳麻利眼神銳利氣勢鋒利,還有算命的本事。也不知道水平比石小方之前遇到的“貴人在西邊,請打賞七千”的神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