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由人引著出來後,才將雙目上遮擋視線之用的布條取下,眨了兩眨眼,適應了光線。方沉聲道,“不必了,去煎去子湯來罷。”

程老爺哪肯,急道, “我看誰敢!”

他不信那孩子就如此去了,昨夜裡他們明明還談論著要給孩子取何名,怎會如此輕易地說沒就沒。

府醫嘆口氣,臉上盡是無奈。他聲音平和,“老爺,梅姨娘在裡邊已是腹痛難忍, 急需一碗湯藥將那孩子取出來。若是一直留著,怕是姨娘的性命都會危及到。”

程老爺死死瞪著他,面目陰沉得厲害,彷彿他說的是什麼大逆無道之語。

府醫垂了頭,勸道,“老爺您想想梅姨娘。孩子往後還會有的,生者更為重要啊。”

只不過若程家真有下一個孩子,卻不會是出自梅姨娘了。

梅姨娘此次小產傷了身,往後怕是難以再有身子,便是之後的調理,都得費上好些時日。

程老爺眸中的怒色消去,神色暗淡下來,終是鬆了口,“去罷去罷, 莫要耽擱。”

眼下她丸藥是喂不下去了, 只能是再去熬湯藥,幸而那婢子還算機靈,去子湯也備著, 只消去取來就是,也不會耽擱了時候。

一時間, 梅姨娘的院子裡亂作了一團, 換水的換水,端藥的端藥。那血水是一盆盆倒,裡邊的痛呼卻是漸息。

阮玉儀在一邊安靜地立著,看得心驚,手絞著衣裙,將其揉皺了也未察覺。

這就是後宅女子的歸宿。

朱顏逝去,身子衰敗,這漫長的日子好似沒有盡頭,生生將什麼都磋磨了去,剩下一副空落落的皮囊。也許梅姨娘少時也夢過一段好姻緣,可終究是命運弄人。

一步錯步步錯,她早不該念著那點舊情,同意了給程老爺作妾。若是那時留在鄉間,眼下的景況又會大不相同。

不過,程老爺好歹還是對她有意的,往後的日子,該是不會太難過。

阮玉儀自那回來後, 便一直心神不寧的模樣。

木香給她斟了花茶來,輕聲道,“聽聞梅姨娘的情況還算好,小姐莫要太擔心了。”

她輕飄飄地嗯了聲。

木香知道她在想什麼,抿了抿唇,猶疑片刻,開口,“小姐是小姐,梅姨娘是梅姨娘,各人運命自是不同,您不會重蹈了梅姨娘的覆轍的。

“世子雖有風流之名,可對您還是上心的。這近半個月來,也沒叫您見著其他妾室不是?”

她垂著眸,光線落在她的臉上,將眼睫的影子拉得纖長,恍若一直休憩的蝶。

“奴婢說句放肆的,”木香繼續道,“就算是世子往後輕了您,我們自有那獨門獨戶的院子,左右不過見到世子的時候少些罷了。卻是無需與旁的妾室爭鬥不休的。”

阮玉儀緩緩抬眼。

她的思緒這才轉過彎來,稍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帶著些自嘲。確是她多想了,世子不過是對她好些,她便開始得寸進尺,思慮起以後。

她頂天了算個外室,哪裡與他又太多以後。

要揣著這般心思,往後若是見了其他妾室,她還不得哭瞎了眼睛。

“幸而是世子並非天子,不然要是被冷落了,哪還有你口中那般舒坦日子。”她如此想著,心下鬆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