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何十幾載飽讀醫書,少時便被恭維醫術上佳,一路官至御醫,聽的也都是旁人的誇讚與恭維,哪裡受過人這般質疑,這會兒心下也是難免不快。

原本按大蕪的規制,先帝駕崩時, 會認定有前御醫的一份責任,遂將其革職,其後人雖被准許繼續在太醫院任職,但御醫一位,卻是沒份兒的了。

但如今他卻打破了這規定,承父親之職, 繼續侍奉新帝。可見他的醫術, 至少在太醫院內,還是一等一的。而太醫院的那些又是何人, 都是要侍奉宮中貴人的,哪個不是經過層層篩選,方才入職。

可眼前的畢竟是長公主,寧何也不便與之起了衝突,於是壓下情緒,眉間凝起淡漠之色,涼聲道,“下官識得位江湖郎中,殿下若不信下官,下官也可替您將他找來。”

昭容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知道這是皇兄的人, 不可隨意得罪,便也短了氣焰,“誰說不信你了?你只管為二公子開了方子來就是。”

程朱氏也是緊盯著他, 生怕他甩袖離去,睿兒這痴症便又不知要拖到何時了。

寧何自知與長公主講不靈清, 於是乾脆順著她的意來, 思忖了會兒,道:

“既然如此,下官暫且給開些方子來,按這上邊的給他抓藥。平日裡多與他說說話,切莫只將他關在府中,這般並不利於他的病症。”

如此,只當是給他們開個安心方了。

瞎開方子卻是不敢的,無非也就是一些益氣安神之類,不痛不癢的方子。

程朱氏不知曉寧何這才是在敷衍,只道終於得了療愈的方子,自是連聲謝過。

侍立身旁的丫鬟心思活絡,雖見寧太醫杯中茶水並未動多少,也還是往裡添了些許。

一邊自是有婢子呈上來紙筆,寧何隨意找了一方几案,快速沾墨寫了。擱下筆後,將方子展開甩了下,使上邊的墨快些幹。

而後由人交予程老爺。昭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又承諾了一遍寧何的賞賜。

寧何並非奢靡之人,又尚未有家室, 因而每月下發的俸祿便足夠他的吃穿用度了, 對長公主賞不賞的, 不甚在意。便淡然地謝了恩。

阮玉儀則安靜地坐著,雖不言語,卻瞧出了寧太醫之舉的無奈。

上首幾人正一來一回說著時,她忽地注意到,坐在她身側的梅姨娘不時看向寧太醫處,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唇囁嚅著,像是有話要說,卻幾經猶豫,也並未出聲。

在她身側,白日裡清亮的光線照進來,落在那瑩姐兒的麵皮上,映得她小臉紙樣蒼白,更顯孱弱。

她怕是因久坐已是感到不適了,但除了她自己的孃親,並無人關注這麼一個坐在角落處的小娘子,只得忍受著。

梅姨娘為人母的,自是心疼女兒。見適逢宮中的御醫在,便想著能否借了二公子的光,叫這位大人也為她的瑩姐兒瞧瞧病。

“老爺,”她終於大著膽子,打斷幾人的談天,開口道,“瑩姐兒身子有恙,久坐不得,妾想先行帶她回去。”

程老爺待他向來寬和,見瑩姐兒確實氣色不佳,哪裡有不應的道理,“那你便先帶她回了罷,路上仔細著些。”

梅姨娘鬆下一口氣,欠身應了,只是眼神還不時瞥向寧何。

程老爺粗枝大葉的,聽不出她話中含義,阮玉儀卻是知道的,於是攔了下梅姨娘,轉臉對昭容道,“瑩姐兒素來身子不好,不知殿下可否也讓寧大人為她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