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旨一下,闔府皆驚。

不過程朱氏倒終是歇下了要阮玉儀做妾的心思,畢竟雖睿兒娶姬妾要緊,可違逆是大罪,她也犯不上為了採買姬妾的銀錢,將身家性命賠出去。

她稍微敲打了阮玉儀幾句,要她屆時見了今上, 莫要說不該說的話。見阮玉儀頷首應下,便也遣散了穿堂眾人。

程行秋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唇囁嚅了下,聲音卻抑在喉間。那紅衫晃眼,金鈿玉釵上泛著的光皆如刺般扎進他眸中,他忽地覺得這抹身影分外陌生。

回了院子, 木香為阮玉儀斟了茶來。

茶是上好的茶,喉韻甘潤, 茶湯香氣在唇齒間輾轉變化。可她無心細品, 呷了一口,只覺苦澀得厲害。

木靈維持不住人前的笑臉,此時臉色並不好看,“聽聞那位殺人如麻,嗜血如命,是除去了一眾父兄後才得以上位的。”

“此話可不能亂說,”木香低斥,“虧得還是在自己院子裡。”

木靈看了她一眼,吞嚥了下, 卻堅持要說下去,“另有傳言說那位——”

她頓了下, 面色愈發難看,見小姐和木香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這才將在口中輾轉的話說出,“那位身患隱疾, 因而喜怒無常,年過冠禮, 卻膝下無子。”

一時間屋內靜默下來, 阮玉儀喝了口茶水,壓下心中不安,開口道,“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況歷朝天家向來爭鬥不斷,又有誰能道個清楚。”

她抿了下唇,“此事莫要再談論了,免得招致禍端。”眼下當務之急,是他那邊該如何解釋。

她昨日曾派人去聖河寺尋人,可並不見他的蹤影,那婢子問她該如何之時,她竟是一下說不上來,還有何處能去尋他。

許是這道旨意來得太過突然,她眼下持杯的指尖還在細細顫著。

兄長曾與她當故事般講過宮中的明爭暗鬥,日日不休。

雖知道兄長多半也是道聽途說,可還是給她留下一個入宮是下下策之舉的印象,她知道,那深宮似海,一旦進去, 便再也別想望見皇城外的天了。

受寵的, 平步青雲;受冷落的,處處受欺凌。如此一想,她陡生懼意。

可卻也並無人能與她商榷,予她援手。她忽地抬起眸來,急聲道,“木香,你去聖河寺找找他,多打聽一二。”

木香心知小姐指的是頂了鬱王世子身份的那位殿下,正待應下,卻聽身後有一低沉悅耳的嗓音道:

“不知阮姑娘這是要打聽誰去。”

他踱步過來,將窗下的光拋在身後,沒了光的映照,那雙琥珀色的眸倏忽暗下來。

她怔了怔,才是尋回了自己的嗓音,輕聲道,“殿……殿下。”雖不過寥寥兩日未見,可她卻覺得似是時過經年,如今再看他,竟不似真切。

姜懷央見她神色悽悽,心中一動。能有這般神情的小娘子,真的會膽大包天,與西域之人勾結嗎?若說她是無意間得到的那藥粉,卻也合理。

“我前幾日有事在身。”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這話說得,隱有解釋的意味。

她微微搖頭,垂下眸。其實他無需與自己交代,就算是她遣去尋他的人一次次跑空,她也並無立場去指責。

之前緊著尋他,可到真見著了,她卻忽地想明白,要她入宮的是今上,就算眼前人是郡王還是將軍,在今上面前,都要矮上一頭,又如何能讓陛下收回旨意。

她真是急得昏了頭去。

她心口像是被挖去了一塊,不斷有冷風從裡邊灌入、穿過,一陣巨大的無力感裹挾上來,原本求助的話一轉,“殿下,往後您莫要再來尋我了。”

今上不比程行秋,若叫今上知曉,不論她最後是否願意入宮,怕都討不了好,甚至牽連木香木靈,以及眼前的他。

此話一出,屋內的似倏忽靜了下來,這樣的寂靜像是要將她攫入怎般的無人之境的。她目光緊盯著地面,不敢去對上他寒涼的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