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夏季,正是暖日當喧,秋娘邊替阮玉儀卸下簪釵,又用梳篦替她順著一頭烏髮,“娘娘不在宮中,大抵是不知,長公主的那名小公子都能爬了,可將容嬪娘娘鬧得夠嗆。”

她隨手撥弄了下碎髮,沒有接話。

從前不是她在掌鳳印的時候,就是容嬪在操勞著這些,因此她絲毫不擔心容嬪打理不好後宮。

扎雙螺髻的姑娘在几案邊蹲著,一手支著腦袋,仰頭看著秋娘動作。她忽而道,“其實奴家一直不明白娘娘為何不願回宮中,裡頭的錦衣玉食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阮玉儀側眼看她一眼,緩聲道,“不過是宮裡的人羨慕宮外的,宮外的羨慕宮裡的。”

雙螺髻的姑娘有些費解的眨了兩眨眼。

秋娘在她問出這一問題的時候,就是臉色一變,生怕戳到阮玉儀的傷心處,悄悄瞪了她一眼。姑娘對上她的眼,訕訕地瑟縮了下。

正這會兒,閒兒手裡捧著數朵叫不上名兒的小花,歡歡喜喜地碎步進來。她將那些花兒攤在妝臺上,精緻小巧的花兒散落了一桌。

“等阿姐好了,就該輪到我了。”她饒有興味地盯著秋娘靈巧翻轉的手。

秋娘彎了眉眼,似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那是自然,四姑娘可提前想想要怎般模樣的。”

說話間,她已給阮玉儀挽好了發。秋娘曾常年混跡風月,她是最知時新樣式的。阮玉儀靜靜地與鏡中的自己對視,她抬手扶了下簪,鏡中人也就抬手,她心間莫名湧上一股陌生之感。

她似乎許久沒有這樣瞧過自己了。

一隻白嫩的手伸過來,耳邊微癢,一朵粉嫩的小花便被簪上了她鬢邊。

她順著那隻手看去,閒兒正彎著唇笑。

轉而輪到閒兒時,大約是她純稚天真,在場幾個都愛逗著她玩兒。挽發畢後,一個個七手八腳地將餘下的幾朵花兒都簪上她發上。

閒兒一面躲,一面咯咯笑,後來索性從圓凳上起身,往屋子的另一角躲去,一路跑,一路還掉了兩朵。

還有花兒捏在手裡的姑娘可不樂意放過她,笑著追了上去。

閒兒笑得滿臉緋紅,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擋在身前,“婧姐姐就是存心要將我扮作花癲才好的。”

那姑娘聽了,壞心眼地伸手去撓她,直將她弄得順著牆邊蹲下去,“旁人都簪了,奴家手上還留著多的,奴家可不依。”

她一面在笑中尋著空兒喘氣,一面央道,“好姐姐,可饒了我罷。”

阮玉儀看著兩人鬧,不由得也彎起了唇角。

窗子下落進金燦燦的光影,不知不覺間,已是變換了位置。她就這樣瞧著這道光影,數著日子,直至池中的荷花凋謝,秋去冬來,又披上了襖子。

阮夫人著人給家中幾個小輩新打了袖爐,儲好了能用過一整個冬季的銀骨炭,至於新做衣裳,每日照例的牛乳,自是不消說的。

就連木香和秋娘幾個,也得了新衣裳,道謝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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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冬裡的第一場雪遲遲不下,惹得生在南省的閒兒不住抱怨,這天真是小氣,單見我來了,就不下雪了。

阮玉儀與阮夫人幾個一道坐在圓几上,聞言,反應過來,閒兒他們上京的時候正值是春日,的確是不曾見過京城的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