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央推了朱門踱步而入時,就與候在堂中的阮濯新對上了目光。

他面上絲毫沒有驚訝之色,淡然自若地在左側的玫瑰椅上坐了下來,自斟了一杯冷茶,悠然啜飲著,似乎是等待著對方開口。

在不面對小娘子的時候,他眸中也帶上了慣常的冷意。這樣的冷意是經歷了冗長的無人知曉的黑暗所鍛造出來的,是淬著毒,帶著血的。

姜懷央終於放下茶盞,開口卻並非阮濯新所想,“朕記得,被圍困在山谷之間的那一戰,你左腕處是受了傷的,如今可大好了?”

一提及此事,他垂首行禮,正色道,“多謝陛下記掛,已是大好了。”

此刻,他是以一個臣子,一個久伴君側的兄弟的身份在回話。他有些奇怪,這傷是早著太醫瞧過的,時隔多年,新帝緣何又忽而提及?

姜懷央看向雕花的門,那硃色因著是夜裡,瞧著暗上了幾分。他分明是看著朱門的,目光卻似乎落在了分外渺遠的地方,他喟嘆道,“那日的雪真是大,漫天都是。”

阮濯新也想起了什麼,輕聲附和道,“正是呢,差點就出不來了。”眼下談得輕巧,當時卻是損失了大半的將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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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雪若鵝毛的時節,紛紛揚揚地,將整片大地都籠罩在白漫漫的恐怖之下。

當時還是小皇子的姜懷央領著軍隊,在盛雪中艱難前行。他們為了儘快行進,萬般無奈之下,拋卻了一部分糧草。

他們原是追著前邊一路契丹的軍隊而去的,可同行的領路人卻關鍵時候掉了鏈子。他訕訕地停下了馬,回頭請罪,“殿下,這大雪封山的,前路小的委實有些拿不準了。”

他身邊正巧是阮濯新。

阮濯新哂笑了聲,一手捉著韁繩,另一側抬腳就踹在了對方身下的馬上,“不認路?不認路當時殿下去四殿下處借人的時候,你拿什麼大?”

這裡並非蕪國境內,終年極寒,在氣候的適應上,和地形的熟悉程度上,他們本就不佔優勢,多少人指著他領路呢。

領路者的馬兒受了驚,驀地往前竄去,折騰得領路者臉色發白,大喊大叫好一陣,才勉強安撫住馬兒。

阮濯新控著馬往後了一段,問道,“殿下,眼下該如何?”

姜懷央面色不變,彷彿這並非什麼值得在意的事,但軍中的人心裡都有數,這時不比春季,一旦迷路,就是九死一生。

他冷聲道,“前行,莫要回頭。”他又吩咐身邊的小卒記得在枯樹上做標記,也只有這樣,標記方不至於被茫茫大雪所掩蓋。

原本若是加緊些,辨一辨路上的蛛絲馬跡,尚能發現敵軍的方位。可誰也沒想到,同陣營的四皇子,竟是為了一時意氣,指派了一個根本不認識路的人給他們。

他們畢竟不能撬開對方的腦子探查,也對同陣營的四皇子沒有太多防備。

正行著,忽聽後邊似乎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姜懷央神色一凜,聽來人並不算多後,令眾人正面迎敵。

眾將士在雪地中行得久了,正是手癢的時候。不消多時,地上就多了一片血色,敵軍的人倒了一片。

唯一留下的兩個活口,紛紛咬舌自盡。

姜懷央眸色又沉下幾分,語氣間無不含著諷刺,“倒是忠義。”

若只是如此還好,可後邊不斷有敵軍追來,人數不眾,但批次多。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姜懷央明白不能一味應敵,因令眾將士往前,暫時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