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盛,阮玉儀方懶懶地起來,梳洗過後,去阿孃屋裡一道用早膳。

她換了一身水青色的廣袖裙,風揚著裙襬,繞過花障,穿行在竹林中,襯得她也彷彿是枝上的新綠,鮮嫩水靈。

方落了座,看著跟前木香安桌布箸,卻聽一邊兄長忽地道:

“太后薨了。”

這委實是太突然了。雖受過太后不少算計,她心中卻並無什麼快意。她執箸的手顫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麼,良久方抬起頭,“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兒。”

傳言說,太后前夜睡下時,還好端端的,睡到半夜,忽然起來要了杯水。當時也未點燈,黑燈瞎火的,也不顧侍候的是誰了,解了渴,又復躺下。

這一入夢,就再未醒來。

新帝甚悲,諡之曰追德,令葬於先帝身側,合於一墓。太后之死,理應舉國齊哀,懸起白漫漫一片,只是新帝以皇位新替,百廢待興之由,免之。

且解釋道,太后素愛民,想來泉下有知,定會理解。

阮玉儀心不在焉地舀了口羹湯,含入口中,卻嘗不出味來。據她所知,太后雖以有了春秋,身子骨卻一直算得硬朗,怎的說薨就薨。

她不願懷疑他,但以他的心思手段,以及與太后的過節,若說他沒摻上一手,她是不信的。

她也大抵能猜到,太后為何會在長安宮出事後,這個節點上忽地沒了。

夢中老死的年長者,在富貴家並不在少數,且因著離開時無病痛,反被視為一種莫大的福氣。因此,不論是民間,還是慈寧宮裡做活的人,皆無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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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

長公主屍骨為寒,太后又緊隨而去。連理由都是現成的,就說太后是心有鬱結,思念成疾,又輕省,又再合適不過。

一女官立在殿中,盯著幾個宮人上下掃灑。慈寧宮無主,此次過後,就該落鎖封宮了。

其中一個宮婢不見從前隨侍太后跟前的嬤嬤,心下生疑,逮著女官便問,“姑姑,怎的不見章嬤嬤幾個?”

女官四下看了看,陰惻惻地笑了聲,“自然是侍候太后娘娘去了。”

宮婢腦中猛地竄過一個念頭,打了個寒顫,捏著拂塵的手緊了緊。她做了個吞嚥的動作,還是捱不住好奇,“姑姑的意思是——”

“你就沒發現,這皇宮裡少了一批人嗎?”

她曾聽訊息靈通的同僚提過一嘴,那些少去的人,宮婢宦官,乃至侍衛都有,就像是被連根拔起的須絡,不多,但十分錯雜。

這些人至今不明下落,俱知情人道,他們俱是從前三皇子的耳目,只是隱藏得好,至今方一個個查出。

一股冷意攀上宮婢的脊骨,她搓了搓雙臂,“姑姑莫要嚇我,奴婢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她這是想岔去了。

女官神色淡淡,“怕了?那就快些將活做完,也好快些離開。”

她確實是有些毛骨悚然,連連答應著,手上更是加快了動作。

女官的神思微微飄遠,彷彿透過桌上的青瓷寶瓶,再看旁的東西。

其實自昭容長公主仙逝後,太后的精神頭愈發差了,有時候方用了早膳,轉頭就忘了,又吩咐人再上一遍;或是分明是要去取針黹盒的,走至几案邊,又莫名自己來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