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小門,輕羅草草謝過容嬪的宮人,舉步向養心殿奔走,一面拽下掩著口鼻的絹布。

初春的寒風宛若薄刃,一寸寸刮過她的頰腮,她攥緊了手,一刻也不敢停歇。周遭的樹木已是冒了芽,指尖兒大小的綠意生生可愛,但她無心觀賞。

前兩日,她奉槿妃的旨,原應去尋新帝,不想方出宮門,就被幾個侍衛扭送至慈寧宮。

見著太后身邊那心腹嬤嬤的第一眼,她就知曉大事不妙。

可太后顯然沒打算輕易繞過她,她被帶到一處偏僻寂寥的水塘。她望了一眼,那池子裡纏滿了水藻,深不見底,彷彿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留著涎水,等扭著她的宮人將珍饈送入口中。

輕羅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這會兒已是滿眼驚懼。

身後的宮人在她的雙腕上扣上一對鐵鐲,兩鐲以細細的鐵鏈相連,只比她的手腕大上一小圈兒,鏈中間,則用更粗的鐵鏈,墜著一塊勉強能環抱的巨石。

她慌神間,身後宮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又有人合力將巨石滾入水中。

初春尚還是微涼的天氣,更何況是水裡。微涼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鑽入她的口鼻,石塊帶著她,沉沉墜入塘底。

她動著指尖,勾連到一片水藻。冷水捂住了她的耳朵,她隱約聽見上邊的人說了些什麼,舉步離開。

慌亂之感酥麻了她大半邊身子,她睜著眼仰頭看,眼底被水刺激得一片猩紅。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也許是主子太過和善,引得宮人們都心甘情願為她盡忠——輕羅不管不顧地像將自己的手從鐵鐲中掙脫,她和石塊抵抗著,和手上的劇痛抵抗著。

可那鐵鐲子箍著她的腕子,沒有侍衛那裡的鑰匙,根本沒有拉扯出來的餘地,何況,愈慌愈亂。

窒息感鋪天蓋地地攏上來,輕羅唇齒一鬆,吐出幾個氣泡。

她滯了一瞬,讓自己沉下身子去,低頭靠近自己的手,竟是將手上的皮肉生生咬下。鮮血在幽深的水塘底下洇開,很快消散。

她硬生生將自己的手從那小小的鐵鐲中弄出,傷口深可見骨。待她憋著最後一股氣力,攀到岸邊時,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她已是被藏在了太后最不可能發現的地方——重華宮,畢竟這裡病症肆虐,無一人願意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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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皇城,豈止一人在為阮玉儀趕赴養心殿。

阮濯新原是赤手空拳而來,一路闖進皇宮時,順手奪了一柄長劍。即使是事到如今,他也掌控著分寸,只將攔路者弄了個輕傷,抑或是威嚇一二。

一柄尋常的長劍,在他手下耍得遊刃有餘,嚇退了一眾侍衛。

侍衛不是死士,只要有所牽掛,難免愛惜性命。但皇城戒備森嚴,自然也不可能就如此放他進去,因此他愈是往裡闖,身後追著的侍衛就愈多。

最後攢了烏壓壓一群,路過的宮婢無不閃避驚叫。

阮濯新隨手捉了個宮婢問路。

小丫鬟不知發生了何事,被他面上的儺面具唬了一跳,顫顫巍巍地說了,手中捧著的水盆哐當落地。

他好心地替她撿起,塞入她懷中。

“謝、謝謝。”小丫鬟訥訥道。但那人早已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