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容雖沒能見到她的母后,但她的屍身卻被好生護送回了皇宮中。

姜懷央初聞這個訊息的時候,眉心一跳,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依長公主的禮制,葬入皇陵。”

這是給她最後一份體面。

對於這個結果,他則早有預料。

於是,巍巍皇城中搭起了白綢,新帝休朝一日。道上,白漫漫的人來人往,無一不面色整肅,行色匆匆。

信兒傳到長安宮時,阮玉儀正在做針黹,冷不防叫針紮了下,指尖便冒出了血珠。

她腦中忽地迴盪起昨年在聖河寺,若空對昭容下的那兩句讖語:

此子留不得,恐來日將為母體招致禍患。

果真不錯。

木香緊張地取了手帕和膏藥來。默默處理了,小心抬眼瞥了眼她,“長公主她——”

她微微搖了搖頭,“昭容帶著身孕過去,會惹怒契丹人一事,其實是不消說的。她也是氣運不好,可巧在路上發動了。”

原是可以回來的,若是晚些生產的話,或者說,若是沒有身子的話。

阮玉儀對昭容之死沒有太多的真實感。畢竟前不久還見了,印象裡,她的哭啊笑啊的,皆是那般鮮活。

她無法將昭容與那個字眼對應上。

此時,有宮人來請,道是要去昭容靈前悼念一二。阮玉儀因卸下了珠翠,著一身素衣去了。臨走前,驀地想起程朱氏給昭容的鐲子,又喚木香去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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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漆得滑潤油亮的棺木停在堂中,白綢隨風飄蕩,一晃一晃地半掩著裡面的情狀。

堂內宮人加上妃嬪,站得烏泱泱的,卻是不聞一聲咳嗽聲,也不聞哭聲,安靜得有些寂寥。

她舉步入內時,役使正要敲入第一枚長釘。她微微抬高了聲音,“且住。將這個為公主戴上罷。”昭容在宮裡失手丟了鐲子,發現後,也一定惦念著。

那青色的鮫紗帕子展開,露出裡邊的玉鐲。鐲子在碎裂處用金補了,玉質不大好,尚能看見些絮。

宮人一怔,上前雙手接過。

棺木很高,以阮玉儀的站位,是看不見裡面之人的。宮人牽出一隻穠纖合度的小臂,攏著小臂主人的手指,將鐲子戴了進去。

咚咚——

咚咚咚——

敲入長釘的聲響,成了這堂中唯一的動靜。昭容生來尊貴,卻往來孤獨,不見有何交心的摯友,加之平日裡一生氣,也難免拿她們撒氣,因而此時竟是無一人真心為她哭的。

用心者,也不過強擠出幾滴眼淚來做做樣子罷了。

紅顏白骨,粉黛骷髏。

昭容口中曾道的那用來唬她的話,如今,自己卻成了這仙殿琳宮之下,白骨累累中的一個。

如此想著,阮玉儀原是無淚,但一種世事無常之感,狠狠攫住她。她鼻尖一酸,落下淚來。在旁人看來,她是重情重義,柔軟心腸,殊不知,她哭的是這歷朝來,在爭鬥中死去的女子。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既然掉下淚來了,她就索性做得更真些,拿了帕子去擦拭。她眼眶泛紅,唇色卻蒼白,搖搖欲墜的模樣,招人憐得很。

一聲嬰孩的啼哭打破了堂中的寂靜,相伴而來的,是慌亂的腳步聲,和女子細細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