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所佈置鋪陳的一切,都是妥當的。使阮玉儀訝異的是,長安宮內外均移了幾株梅樹,其粗細修短,與落梅軒的相似。

搬離新帝的寢宮後,除夜裡新帝偶至,又少有攪擾,她心下自在不少。昨兒夜裡見了外頭飄起了細雪,便打定主意要晨起採些花上雪水泡茶。

今晨起來,連衣裙也不及易,隨手披了件斗篷,趿著繡鞋,就出門看雪。

倚欄迎風,雪被斜吹進廊下,她只消稍一伸手,就輕易接住了。手心很快留下一滴琉璃似的水珠兒。

木香將備好的袖爐遞與她,嘆道,“這雪瞧著鬆軟,拿來存些雪水當真是極好的。”

她在廊處立了會兒,被封吹得冷了,才折回去梳洗更衣。

盆中的水溫度合宜,她淨了臉,將雙手浸在水中,感受熱湯將她的手裹挾,直至水稍涼下來,方取出了手,這會兒身子也暖和了。

木香忙取了乾淨帕子將她手上的水擦乾。

小半個時辰後,梳妝已畢,木香去小廚房尋了花甕,並兩口原作賞玩之用的玉碗。兩人行至庭院中。

雪仍舊在下著,自天空渺遠處飄來,落於這琳宮之中。

採這雪水本就是取樂,是不必假手他人的。木香撐了油紙傘,傘面上是接住雪珠兒後的細碎聲響,聽得人心中一片澄澈。

她以指尖在花上碰兩下,上邊的雪便落入了玉碗中。這採雪也有講究,非得是花上的才好,旁的厚處舀來,反是缺了些意思。

她信步走著,動作間不緊不慢,將低處的雪採得差不多了。因不願受伸高手的累,忽而憶起長安宮外尚有幾株,便又一路踏雪往出走。

半晌,花甕中已積攢了一個底的雪了。

“姐姐真是好雅興。”有人拿著柔軟的嗓音如此道。

白之琦行了一禮,姿態散漫,“這般小事交給下人做就是,何必累著了自己。”她一襲白衣盛雪,也還是個清麗標誌的人兒。但她拿眼睨著人的神態,卻暴露了她並非是個和善人。

“興起而已,”阮玉儀嗓音疏淡,問道,“白姑娘怎的會途徑此處?”

白之琦並不接話,反是自顧自說著,“如此看來,姐姐身邊人似乎都不大妥當呢。”她話中有話。

她伸手掐了一枚梅花下來,放在手心看了會兒,頓覺無趣,隨意拋回樹下。

“妥不妥當,本宮自是知曉。”

她做出一副訝異的樣子,以手掩嘴,“姐姐竟是還不知道?下人間都傳開了呢。”

看阮玉儀蹙眉的模樣,她輕笑一聲,“木靈可是姐姐宮裡的?對食可是要治罪——”

她忽地頓住,斂了些笑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姐姐可莫要怪罪妹妹啊。妹妹這是想著這些下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替姐姐不值罷了。”

她的聲音本就彆扭,如此絮絮叨叨地,也就更使人聽了徒生燥意了。偏生她自個兒還不自知。

阮玉儀自是極相信木靈的,面色不改,“想來不過訛傳罷了。”

“況且,即使在下人間流傳,白姑娘又是如何得知?”她輕飄飄地道。

她不曾將下半句說全,可其中含義再明顯不過。白之琦沒想到向來被宮人們誇讚溫柔的槿妃,亦回講話夾槍帶棒的,她臉色微變。

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繼續道,“姐姐未免太信任那婢子。這深宮的腌臢事,可多著呢。”

“散佈謠言,亦可降罪。”阮玉儀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