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儀盯著彎腰垂手的岑禮,緊抿著唇,氣氛一時間僵下來。

她冷下聲來,“我不要你,你原是何處的便回何處去,我自會與陛下說明的。”

岑禮頓了下,暗道,這位小主眼下的語氣,竟與陛下有幾分相似。他垂了垂眸,斂下心思,“小主說笑了,無論是您與奴才,俱是無法輕易叫陛下收回成命。”

她頓覺喉間堵了口氣,威脅道,“你走是不走?”

“奴才不敢。”岑禮伏下身去,雙手交疊置於身前,每一個禮儀都標準得像是經過成百上千次的練習,令人挑不出錯。

他遞上來一白瓷小瓶子,“這是陛下託奴才帶過來的藥物,請小主過目。”

她猶疑了一瞬,接過那瓷瓶,問道,“這是作什麼用的?”

“陛下道,是療愈歡好後的傷處的。”他說得直白,聲音波瀾不起。

“我用不著這東西。”她驀地耳尖燒紅,那白瓷瓶也燙手得厲害,她欲要他收回去。她只當是新帝送來戲弄她的玩意兒。

岑禮重複著那句,“這是陛下的吩咐。”

當真是個好耳目。她一噎,說不出話來。只好將東西往几案上的擺件後一藏,眼不見為淨。

這會兒木香正好也端了熱湯過來,並一盞漱口的茶水。思及小姐用東西慢,飲下湯這水該是涼了,木香便取了極燙的來。待她用完,這茶水也正好是合宜的溫度。

木香亦未見過這名新來的宦官,不明情況,滯在屏風邊,“小主,這——”

阮玉儀面色不虞,示意木香近前來。她隔著帕子,端起承盤上的茶盞,手中微微傾斜,那水便傾瀉而下,澆在岑禮的手背上。

他像是不具有知覺一般,不躲不避,連擺放雙手的姿勢也絲毫不見變動。那是方從爐子上取下來的水,他手背上很快便燙出了一片駭人的紅。

她委實沒料到他不會躲,雙眸微微睜大,手中一顫,白玉杯盞脫手落地。

岑禮這才有了動作,他準確地接住那杯盞,呈在雙手上,“小主仔細著莫要傷著自己。”他嗓音平和,不悲不喜。

她沒接,張了張口,良久才問出聲,“你緣何不躲?”他不會疼嗎?

是貴人還是下人,俱是血肉鑄就的身子,哪裡有不疼的道理,可不過是一點水,他比這更厲害的都捱過來了。“皆循小主歡喜。”他道。

她微微搖頭,對他這般一絲不苟的恭順極為不適。眼前的人與木靈大相徑庭,全然沒有木靈身上那種鮮活與生氣。

這就是皇城中養出來的人。

她眸光顫著,緩了口氣,半晌方無力地道,“你下去罷。”

得了令,岑禮應聲退下。

重華宮。

淑妃卸去了素日愛戴的金鈿翠簪,易一襲素淨裙衫,頹然歪在榻上。

其實前幾日,容家之事已初現端倪。她往容家去信數封,皆不得回應,那時她心下便突突跳了。容家因著要靠她獲取更大的榮華,從不會對她的書信置之不理。

她隱約覺得不妙。可她不願往深了想,將那不安壓了下去。

直至昨日,新帝攜一眾侍衛,將她壓回了宮中。她使了銀子,從各處打聽一點,方才零零碎碎拼湊出事情的原委。

私藏胡椒八百石?

淑妃冷笑。容家確實有這份野心,但這不至於擺在明面上,畢竟新帝也是個值得忌憚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