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澤長老無聲的回應,意味著骨峰拒絕將花如雪收入門下。

花如雪瞧著章澤長老那副想收她入骨峰卻不能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絲酸澀。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久違的憐愛,還有那熟悉的悲哀。

那股濃到無法化開的悲哀,是當人和妖感受到深深的無能為力時才會產生的感情。

那神情她在尚未擁有八目的銀蛇身上看到過很多次,也時常在蘇奕眼中看到過。

那時她無法感同身受,只當銀蛇是在為那些因他犧牲的蛇妖而感到悲傷,只當蘇奕是在為落英谷中發生的一切而感到傷心,就如她想起紅狐和貓妖他們時也會難過一樣。

後來,當她看見蘇奕一點點消失在面前時,一股無力、挫敗感深入四肢百骸融入五臟六腑,她忽然明白了他們眼中湧動的情感。當一個人在意的人和事物陷入困境,自己卻無能為力無法改變什麼時,內心就會產生這種情緒。

從前在青陽山,獸潮中有一回蘇奕為救其他弟子被魔獸傷了手臂,事後蘇和見她面不改色地吃著靈雞肉,一句體貼關心的話也沒有,便說她冷冰冰的是隻沒心沒肺養不熟的小狼崽,連胖虎的一根鬍鬚也比不上,也就蘇奕那個心軟如豆腐又瞎的傢伙才會袒護她讓她當契約獸。

現在看來,蘇和說的沒錯,她從前的確是個沒心沒肺養不熟的小狐狸。她只覺著左右蘇奕不是因她受的傷,與她無關。她從未想過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兒,是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到令人髮指的狐狸。

如今她有了在意的人,也有了在意的事情,就如一個冰冷的軀殼裡注入了靈魂,與這世間有了最深的羈絆,從此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

因此她瞧見章澤長老眼底翻湧的熟悉的神情,心間會湧起一股熱意。面對默默撿起測靈石碎片為她證明測靈石無恙,面對一直為她說話的章澤長老,她無法像從前一樣什麼都不做,或是折中做出更有利於自己的選擇。例如,法體同修。

她要入骨峰,只入骨峰。

因她先前和那三位師兄的約定,因對輪迴石的承諾,更因章澤長老。

花如雪佯裝沒有明白章澤長老無聲的拒絕,她笑道:「既然師兄們的玩笑話不作數,章澤長老可否允許弟子重新……」拜入骨峰。

「拜入骨峰」四字還未出口,便被章澤長老開口打斷,「先前是我忘了,骨峰不收女弟子。」

章澤長老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開口就斷了她入骨峰的念頭。

花如雪聞言抬頭直直看向章澤長老,她的神情很平靜,平靜的外表下醞釀著狂風暴雨。她需要做些什麼好教這些人明白,她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才是有資格做出選擇的那一個。

「骨峰不收女弟子,那可收女長老?」

此話一出,猶如平地驚雷,眾人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被她話中的狂傲震驚。

一眾新弟子裡,別人做夢都想入內門,她倒好,放著好好的家主親傳弟子不當,非要入十年未收新弟子的骨峰,還大言不慚問骨峰收不收女長老?

感情別個都是來拜師的,她是來當人師父的?

「你說什麼?」章澤長老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大聲問道:「你是體修!」

花如雪並未回話,只扭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眼神不善的應楚鳳,她微微垂首有一件事情需要嚮應楚鳳確認:「聽聞在素商谷想要成為一峰長老,只要修為境界在出竅期或是宗師之上,並擊敗兩位長老即可。」

「確有此事。」應楚鳳微微點頭認下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她已將花如雪視作徒弟,只當這徒弟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等她想明白成為家主親傳弟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便會求著來拜她為師。

對於花如雪「不收女弟子,可收女長老」這般驚世駭俗的發言,應楚鳳只當她是被骨峰拒絕,覺得難堪,故作此問。

「既然如此,若我今日擊敗兩位骨峰長老,還請家主允我入骨峰!」

花如雪俯身鄭重地說道,她話中的自稱由「弟子」變成了「我」,這代表著她不可動搖的決心。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充滿了令人血液沸騰的力量。

聽聞此言,應楚鳳淺淺一笑,暗道:果真還是個孩子,骨峰雖十年未收弟子,但七峰之中輪起實戰,唯有骨峰能與劍峰抗衡。骨峰中,能當上長老的,境界皆在宗師。小丫頭明明擁有法修中天賦最好的神品火靈根,卻還是練氣一層,而體修不看天賦只看毅力,小丫頭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能至煅骨境界已是不易。

「丫頭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骨峰眾長老中最差的一位,境界也在混元。」道峰長老搖頭嘆息,以為花如雪因被章澤長老拒絕,感到難堪,一時口不擇言。

應採長老好心替骨峰解釋道:「骨峰的確不收女弟子,此言非虛,並非為難你。你的天賦更適合修習術法。」

「小雪你可想清楚了?挑戰長老的比試中,堵上了我們的榮耀,我們絕不會手軟。」章澤長老藏在袖子中的手剋制不住的發抖,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姑娘不可能打敗混元境界的修士,但他卻莫名地覺得,如果是她,也許能!

「多謝諸位的好意,我心意已決。」

花如雪收起礙事的帷帽,沒了帷帽的遮擋,晚風從她身上徐徐拂過,襯得她的身形更加纖瘦。

有人好言相勸,便有人火上澆油。

「要打起來了嗎?」緗蕤愣了許久得此這個結論,隨後興奮地衝花如雪喊到:「打!必須打!打贏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師叔!想想以後一出門就有一群人叫你師叔,那排場!多熱鬧啊!我也想被人叫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