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之前李靖所說,若為江淮之地的百姓考慮,杜伏威此時還不能死,甚至是不能失去江淮軍的控制權。

這雖聽起來有些讓人情感上難以接受,可卻偏是尊重事實所得出的結果。

畢竟適逢亂世,普天之下的百姓最需要的便是安定的生活。

哪怕這份安定十分短暫,又是來自於杜伏威這樣雄霸一方的軍閥頭子,也顯得頗為珍貴。

……

“杜總管,我數月以前,便託上司向您上書諫言過。強拉壯丁這般不義之舉,終會得來報應。

你瞧,今日不就來了。

如今天下大亂,不正是因為隋朝廷強徵暴斂、不得人心麼?

你學那昏君楊廣做事,即便一時得利,又如何能夠長久。

況且,這般世道之中,多的是活不下去、亦或者想要建功立業的漢子。

以江淮軍今日威勢,以杜總管您的聲名,只需得登高一呼,自是從者無數,又何必去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李靖立於杜伏威床榻之前,望著那身受重傷、精神亦受到重挫的前任首領,面色肅然地說道。

杜伏威聞言,望著那村屋的草棚頂沉默良久,最終雙眼一合,嘆聲說道:

“李靖,今日之前,我都不知江淮軍中尚有你這麼一位人物。

而你那什麼‘上書諫言’,我更是從來看也沒看到過。

不過說實話,即便你真是我身邊心腹,你當時那麼勸我,我也未必會聽。

畢竟我杜某人過往幾十年,縱橫江湖,向來只從於自己……”

說至此處,杜伏威聲音突地一頓,手捂胸口、面色十分痛苦,似是因為說話牽動了身上的傷勢。半晌之後,他神色才稍稍舒緩,接著開口朝李靖道:

“罷了,往事不必再提。

我今日為了活命,連叩首乞饒之事都做了,還有威風什麼好講。

你且說吧,你身後那位孟公子,究竟要讓我做什麼?

杜某人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不是那陽奉陰違、出爾反爾之人……”

李靖見得杜伏威這般情緒起伏,卻沒有受絲毫影響,依舊冷靜嚴肅地開口朝對方說道:

“杜總管,我剛才不是說清楚了麼。

孟公子今日全是因為看不慣江淮軍強徵壯丁的之行,一時間義憤填膺,所以才與你出手為敵。

他的意思也很簡單,是叫你麾下江淮軍日後不得再騷擾百姓、為禍無辜之人。”

床上杜伏威聞言一愣,艱難地轉頭望向李靖,雙目深深直視其許久,才開口道:

“他真的便只是為了這事?

之前他張口便和我賭江淮軍,難道不是想要我手下這勢力,去爭奪天下麼……”

李靖聞言微微一笑,朝杜伏威問道:

“若孟公子他真有此意,杜總管會怎麼辦?”

李靖說話間,眼睛與杜伏威四目相對,一雙目光明明並不鋒銳,卻好似要看透人心一般。杜伏威重傷之中精神不濟,一時竟是被其氣勢懾住,沉默半晌,最終坦然開口道:

“我為了保命,自是會暫且答應。

可這軍中權勢聲望,並非一時半會兒就能交割完畢的。

非得待我確認這位孟公子將來不會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之後,才會真心助他……”

“可若杜總管如此,將來不就是無望爭奪那皇帝之位了麼?”

未待杜伏威說完,李靖便緊接出言逼問道。

杜伏威聞言灑然一笑,搖了搖頭,開口答道:

“李密想當皇帝,王薄想當皇帝,竇建德亦想當皇帝。人人都想當皇帝,但我杜伏威嘛,可能只是怕負了一身武功,不甘寂寞,想與天下英豪爭鋒罷了。”

聽得杜伏威此言,李靖心中已有了定論,點了點頭只道了一句“杜總管,李靖告辭了”,便轉身便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