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僖一步步地走向竹屋之外,順著竹林中的舞劍之聲、只見到一片片被劍鋒削下的竹葉之下,一名青衣少年,正穿梭竹葉而舞劍,遊若蛇龍,招招雖是凌厲,卻在收尾落風之處,留下溫柔的尾巴。那少年的模樣尤其英氣、恍若天生的武將,英姿勃勃地往那兒一立,便知曉定是江湖中的兒郎。

而他的劍尾,正挺挺地立著一罈酒,隨著劍鋒將酒水一招一招地灑落於地,而他棣棣的面容之上,是哀慼、是悼念、是悲慟,周僖察覺,他似乎在祭奠另外一個人,一個死人。

一弧竹葉飄下,也灑落完最後一滴酒,青衣俠客立身收起劍與酒罈來,似乎早已察覺周僖的存在,遂向她走近了數步,兩手抱揖,頷首一禮。

“公主。”他的目光看起來很是眼熟、像另外一個人。

“你是誰?”周僖面對她的救命恩人,無從而知。而他們身處的地方,三面環山,一面傍水,是在竹林深處,她的記憶中,不曾有這樣遠離市井喧囂的地方:“你是如何將我救出來的…南慶……”周僖說到此處時,朱唇一張一闔,隱忍著極大的悲慟:“南慶國……如何了……”

她輕輕地落下最後一個字時,能夠清晰地看見青衣少年的眼波黯淡了一圈。

他闔起劍鞘,此時恰有一陣風、穿梭山湖、穿過竹林,掀起他的青絲,那一襲青衣,於竹林山葉中,很是和諧。

“南帝已死,今白陰卿把持王宮,正在肅清纏朝政。”每一個字,都像世上最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插在周僖心中,即便她的五臟六腑已經痛得傷痕累累,每一世、每一次的失敗,卻又都給她的軀體和精神添上新的傷口,蔓延到她身體的每一處地方。

周僖踉蹌後退一步,闔上姝眸,閉眼念著南帝南後的模樣,臉上不自覺地劃過淚珠,滴落在長頸的傷口上,陰森可怖,而那青衣少年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腦海中似在唸著另外一個人。

“你在……祭奠何人?”周僖不曾再看他的模樣,帶著泫泣的低低嗓音,問他道。

“我兄長。”青衣少年答道。

“你兄長是何人?”

“鎮國大將軍。”他言及到此處時、似為死去的故人驕傲,而那兩個字,也讓周僖倍感震撼:“程頡。”

程頡,那個上一世從血腥的南慶皇宮之中,奮不顧身地帶她衝出重圍之人,而在重活的這一世,卻死在了周僖前。。

“我兄長於夜中率南慶一隊兵馬,圍截北夷皇子,卻被突來的東河舊部圍困——”青衣少年似是不忍而言,卻又極其斷然地落下兩個字:“戰死。”這是他兄長的榮耀,南慶當朝宣勝將軍膝下有二子,長為程頡,幼為程陰,二子皆自幼隨父習武藝,征戰四方,然程陰武功雖不俗,然不通領兵之法,久而其名較程頡,自是滯後於他,南慶人人只知子承父業、名滿天下的鎮國少將軍,卻不知幼子程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