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見叟無欺提起的毛筆遲遲不落下去,整個人更加焦急了幾分。顯得比叟無欺這個西州城主還要在乎西州似的。

原因倒是簡單,他就是西州城這八千將士的主帥張闔。也是整個西州城內除了叟無欺之外權勢最大的人,最重要的是,張闔出自高昌大族,與高昌如今的守備將軍張歡同出一門。

若是放在往日裡,張闔也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一旦唐軍到來,他可是要帶著手下的兒郎和唐軍拼命的。

所以他現在當然有理由著急。叟無欺沉吟了一下,終於在紙上開始落筆,一封西州告急的求援文書在叟無欺手中不過盞茶功夫便一氣呵成。

紙上的字是大唐的漢字,其書法竟然還頗有幾分王右軍的渾圓之勢,可見這叟無欺也是一個愛字之人。

“張將軍,麻煩你派人迅速上報王都,請國主儘快發兵來救,否則,西州危矣。”叟無欺寫完文書,加蓋了他的公章文印,便將求援的文書遞給張闔吩咐道。

“是,屬下這就去辦……”張闔見叟無欺終於寫好了求援文書,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喜色。

而後接過文書之後,連行禮都未曾向叟無欺行禮,便拿著求援文書匆匆離去。

叟無欺見張闔離去,閉上眼睛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來人。”幾個叟無欺的心腹之人聞言出現在叟無欺的眼前,卻聽得叟無欺壓低了聲音道:“去將府中的財富先行轉移,而後派出兩人與唐軍接觸一下,若是我等願意不戰而降,天可汗陛下是否願意給我們優待……”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兒,叟無欺連續頒下了十幾條命令,他的心腹之人這才準備各自散去。

“對了,張闔將軍就不用與他通氣了。”末了,叟無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幾個心腹吩咐了一聲。

西州城內,做出與叟無欺相同決定的大戶並不算少。除了那些依舊毫不知情的普通百姓依舊如往常一樣該做生意做生意,該好好生活就好好生活。

西州城內大部分訊息渠道靈通的家族大多都已經做好了相應的預案。對於大多數西域人而言,換一個主子就和換一件衣服差不多,背信棄義的事情都實屬正常。

所以,既然擋不住唐軍,何不投入唐軍的懷抱呢?反正,只要不影響我賺取利潤剝削農奴,只要能保證我依舊處於食物鏈頂層的地位,誰做西州城的主,他們並不關心。

…………西州城以東兩百六十里處,有一片由胡楊林組成的小綠洲。可惜,這片綠洲太小,並沒有滋生出足夠五千人飲用的淡水。

只有一小股涓涓細流自一顆胡楊樹的根部冒出,半天才能接滿一碗。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正站在胡楊樹底下,手中拿著一個銀壺接在那涓涓細流之下。

不一會兒,銀壺之中便被細流裝滿,中年文士端起銀壺,待壺中的水沉澱了一下灰塵,便端著銀壺一飲而盡。

中年文士正是即將出任西州刺史的許敬宗。就在許敬宗享受著這大漠之中難得的甘甜之時,一道粗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許刺史,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達西州了,這一路上的盜匪業也被咱們的大軍肅清得差不多了。依末將看來,咱們應該直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西州城才是上上之策。有了西州城內的物資補給,待將士們緩一段時間,也好應對西域各國的反撲。不知許刺史下令在此地紮營是什麼意思,莫非是還嫌末將麾下的兒郎們不夠辛苦嗎?”而在整個隊伍當中,敢這麼和許敬宗說話的,只有這五千人的主將折衝都尉蔣幹一人。

蔣幹的話說得很不客氣,但許敬宗聞言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不悅的表情。

只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之色,隨後又被悄然隱去。蔣幹自然是沒有看見許敬宗眼中閃過的陰鷙的,他現在只想要這位刺史大人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明明可以一鼓作氣的拿下西州,為什麼臨近西州時,反而要做出就地紮營這種自洩士氣的事情。

“蔣將軍莫急,本官這麼做,自然有本官的道理,最遲明日下午,將軍便知為何。”許敬宗盡力的保持著微笑,朝蔣幹解釋了一句。

但蔣幹明顯不買賬,眼神之中露出一抹輕蔑之色,看得許敬宗心中的不悅之色更濃。

對於許敬宗來說,蔣幹不過是一個後起之秀,但現在這個後起之秀卻在用這種眼神看他,他當然不爽。

怎麼說他也是曾經的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乃是陛下還在潛邸之時就已經為陛下立下赫赫功勳的老臣子。

如今竟然淪落到要與這等沒有腦子的莽夫為伍,為伍就算了,這個莽夫竟然還有一些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他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一瞬間,許敬宗已經將眼前這人判了死刑。以他的手段,想要算計一個折衝都尉,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只是目前此人還有用,那就暫且讓他先多活兩天。蔣幹看不起許敬宗自然也有蔣幹的道理。

蔣幹出身寒門,在軍中一路摸爬滾打了十年時間,終於在而立之年坐上了折衝都尉的位置。

而這一次被陛下委以重任經略西域,自然也想表現一番。在蔣幹看來,有大軍在手,天下何處不可去得,區區西州城直接拿下便是。

偏偏這個聽說還是走了趙公的關係才當上這個西州刺史的許敬宗屁事兒忒多了。

又是要肅清絲路,又是要玩什麼故弄玄虛這一套。還最遲明日下午就見分曉,難道明日下午這西州城還能不戰而降不成?

“呵!”蔣幹嗤笑了一聲,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許敬宗現在畢竟還是他名義上的上官。

也是怪自己當初立功心切,竟然信了他的鬼話,不等同出將門的別駕到玉門關便率先啟程。

直到進了大漠,後知後覺的蔣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許敬宗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