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聽到“袁崇煥”的名字時,心中不可能無波無瀾。

但也不至於濤浪洶湧。

到了這個時間節點,袁崇煥、洪成疇這些人物,一定都會陸續登上政治舞臺,沒啥好一驚一乍的。

就算自己不像對張名世、滿桂那些武將一樣,主動去尋找他們,只要遊走於朝堂與邊鎮之間,早晚都會遇到他們。

況且,袁崇煥在歷史上官場生涯的時間表,後人很容易記,因為只有短短十二年,這位晚明朝臣,就走完了從山腳到山巔、再跌入深淵的宦海之路,也是人生之路。

那麼,他初露頭角,的確就在這幾年。

鄭海珠去歲入京後,向左光鬥與孫承宗問起過最近一榜的進士時,已然聽過“袁崇煥”的名字,和歷史相符。

只因根據記憶與常理推測,袁崇煥應與黃尊素一樣,被外派州縣做地方官後,才更上層樓,鄭海珠便沒有繼續追蹤袁崇煥的音訊。

不曾想,他完成了新科進士進入六部衙門觀政的流程後,竟直接留京了。

“聽口音,袁錄事是兩廣籍貫吧?怎地未授閩粵州縣的官職?”鄭海珠稍稍收了片刻前的反詰口吻,摻了幾分寒暄之意問道。

袁崇煥彷彿看著一段軍防邊牆一樣,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婦人,語氣淡然道:“京城內幾處火藥局要搬遷,工部幾位觀政進士,都暫留本部。”

原來如此。

鄭海珠明白了,小半年前,自己從王恭廠找出朱乾珬埋下的炸藥後,曾建言朱常洛命工部搬遷王恭廠等兵杖火藥作坊。

看來,朱常洛這個被蝴蝶翅膀留下一命的皇帝,辦事效率還行,比他爹強多了。而蝴蝶效應繼續發揮作用,導致了袁崇煥沒有出任南方縣官,比歷史上更早幾年出現在山海關。

“鄭夫人,袁錄事領工部之命,來山海鎮巡查城坊工事,本道見他,也如見巡按御史。”

韓道檯面帶嚴霜,話裡的深意則更甚。

今日,袁崇煥趕到山海關,風塵未洗,就四處走訪。韓道臺原本還一肚子不耐煩,暗罵這種人到中年才考取進士、初入官場的新手,為博勤勉之名,連帶著在地官員受累,最是討嫌。

而此刻,咂摸出袁崇煥對鄭海珠有質疑的意味,韓道臺態度大變,巴不得有這麼個京官出面,教訓教訓跑到他地盤上撒野逞威的鄭海珠。

管他是都察院的還是工部的,工部的怎麼了,工部的末流官兒,那也是天子腳下的衙門派出來的。

果然,袁崇煥又開口道:“鄭夫人提戚少保,嗯,夫人可知,當年戚少保經浙直總督胡公宗憲舉薦,先受命出任寧紹參將,防守寧、紹、臺等處,才能在彼處練舊兵、招新兵。夫人如今在這薊州,是有營字頭,還是奉旨練客兵呢?”

鄭海珠盯著袁崇煥。

此人在正史和野史中,被著墨頗多。撇開雲臺奏對、誘殺毛文龍等兩極化爭議的行為外,有一點可以肯定,袁崇煥入仕時已近不惑之年,這樣的文臣,對於迅速接近權力中心,有著極度渴望。

所以很顯然,他在為韓道臺這個四品官員,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