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某處山野綠竹猗猗、曲徑通幽,這竹林深處一間草廬淡淡藥香攜帶著琴聲悠揚。顧錦玄置身於草廬中看著案前香爐染起的縷縷輕煙,對上了那香案之後靜坐撫琴的白髮老翁,一身白灰色道袍、氣質出塵,顯著超然外物的境界。這是他幼年所遇的救命恩人,而這恩人只道自己與他有一世善緣便收他為徒,教他修道習武。只是顧錦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師父姓誰名誰、是何來歷。這十幾年過去了,他也只當自己師父是不入凡俗的修道高人,便不再詢問。

“師父,徒兒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她很是想學師父所譜的琴曲。所以徒兒此次前來是想求師父將這下半琴曲傳授於徒兒,徒兒想奏於她聽!”

顧錦玄言罷琴音隨之終止,白髮老翁雙手撫平了琴絃看向了下首不乏恭敬的顧錦玄緩緩開口道。

“為師教你這琴曲意在你能怡情養性、抒懷胸襟,可不是讓你就這琴曲去討一女子歡心!”

“徒兒明白,只是徒兒…”

顧錦玄知曉自己師父一貫喜行不露於色,聽著他平淡的口吻,卻是覺著師父責備他過於輕佻。他頓時嚴肅了神情口吻,可一想到自己口中的女子卻是語頓再不能言。

“只是你情不自禁?”

白髮老翁見著話說一半便沉默的顧錦玄也瞧出了他的一片深情。

“那是個怎樣的女子,竟讓你如此失態?”

“她不是這世間最美最好的女子,可在徒兒心中唯她獨好。以往徒兒尚不能解何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今這大千世界,她便是徒兒終其一生想要用盡心思把握住的其中美好!”

顧錦玄說著不自覺的想起那個女子嘴角亦勾起了笑弧。一個為了他的喜歡去學做甜湯熬壞幾個鍋,為他繡荷包腰帶幾日幾夜不眠不休,更為救他不惜與蛇妖博命的女子。對上這樣一個女子,顧錦玄終歸是心動了。他不禁覺得以往所認知的未來妻子無關喜歡,只要能借她母族之勢平衡朝政便好是無稽之談。

白髮老翁聞言一陣沉默也知道面前的顧錦玄動了真情,不時掐指推算起這女子的來歷卻是毫無結果。他為此略微皺起了眉頭,內心只嘆天道無常終是出了他所不能預料的變數。

“罷了,那女子是你的緣分亦是你的情劫。是情是孽終歸需得你自己參破,這下半的琴譜你且拿去吧!”

“多謝師父!”

顧錦玄不禁喜出望外,眉頭亦挑高了。只是他不曾料到這琴譜他拿到也再沒有機會教會自己心心念的女子。

珝熙依舊能記得當年顧錦玄來向他另一半元神所幻化的老翁求琴譜時的所言所感。只是對於顧錦玄的那一世記憶全無,他著實想不明白求得了整譜琴曲,溪雩緣何只說顧錦玄只教了她一半。他又見著此刻側身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溪雩,明顯是為他這元神一分為二歷劫的事生氣。珝熙自是擔心她不吃不喝的生悶氣傷了身體。他手裡端著僅有餘溫的吃食,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你若是生氣大可起來打我一頓,我決不還手。你這般自己生悶氣不吃東西,餓壞了孩子也罷餓壞了自己可不值!”

“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溪雩並沒有為珝熙這般話有所動容。原本珝熙就是將他的元神分成十份百份下凡歷劫她眉毛都不皺一下。可是想到當年珝熙另一半元神幻化的那個高人,溪雩雖然未曾謀面,卻也是覺出對方對她並不友善。尤其她那時去到凡間渡予顧錦玄一半修為被那個所謂的高人逮了個正著,言語之間便是覺得她對顧錦玄無休止的糾纏就差沒將嫌棄兩字說出口。

溪雩如今想來顧錦玄是珝熙、顧錦玄的師父也是珝熙。一個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她,另一個卻是滿心滿眼的不待見她。她這心裡一時間自是難以接受。再者珝熙哪怕歷盡劫數封印了顧錦玄的一世記憶,那另一半元神的記憶肯定是在的。也就是說這九重天的珝熙依舊記得她,卻是裝作不認識。再一想到在這九重天五百年珝熙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溪雩也就更加的生氣。這般想想她又是委屈得淚珠子唰唰往外冒,所以對他說得話再無好感。

珝熙見著自己這般說話無甚效果,頗感無奈。他不曾想溪雩僅因為一首琴曲和一本不知從何而來的書籍,便將自己當年將元神一分為二下凡歷劫的事扯了出來。他也就知道先前溪雩彈這首曲子時是有心試探他,只是他一時忘我露出了馬腳。珝熙只嘆自己所娶的小丫頭看著迷迷糊糊卻是有那麼幾分聰明,還好奇心頗重。不過想到她頗重的好奇心,珝熙卻是即刻轉變了話題。

“當年我下凡歷劫將元神一分為二的事,迄今為止除你之外再無誰知曉。可我這般做法實則是有兩個原因,一個確是憂心下凡歷劫變數太多恐生禍患,為求穩妥。而另一個原因你可知是為何?”

原本還生著悶氣的溪雩聽罷珝熙的話,好奇心被激起了大半。剛開始她還只當聽著閒話不予理會,可不到一會兒心裡卻是貓抓似的抑不住好奇。何況珝熙一貫嘴嚴,每每一些事總是溪雩看出了端倪不依不饒,他方才道明實情。而這次珝熙卻是自覺自願的要向她透透底,這般好的機會溪雩又怎肯輕易錯過。

“那是為何?”

珝熙見著毅然起身的溪雩,淺笑中顯得些許得逞的意味。他輕輕拭去溪雩臉上還殘留的幾滴淚珠子,同樣將吃的遞到了她的手上。

“因為阿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