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斂袖收手,雙眉微蹙,“嗯。”

楚文肇放下手中長笛,走到上官雲的身後,張開臂膀把她一擁入懷,“雲兒,沒事的。”

楚含章跟周岄清說,上官皇后病重的那幾個月裡,她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事的。”楚文肇安慰上官雲的,上官雲安慰她的。

明明那段時間的大魏朝堂波譎雲詭,可卻他們躲在城外,躲在那一方世外梅園中,自欺欺人的覺得萬事皆無。

孝武二十五年二月十四,孝武元皇后上官氏薨,時年三十七歲。

訊息傳到梅園時,上官雲正在廚房裡教楚含章包餛飩,肉滿皮薄,湯鮮濃郁。

“什麼?”上官雲手裡的麵糰驚得重重砸到了砧板上,濺起滿面粉塵,她的眼裡一半驚詫一半擔憂,“皇后...那恪兒?恪兒可還好?”畢竟是在跟前養了九年的孩子,多多少少有真感情。

楚文肇把她扶到一邊,耐心回道,“恪兒沒事,現在正在秋和殿裡給娘娘守靈,宮中人來報,要我等快些進宮,這天,恐怕是要變了。”

上官雲蹙成一團的眉越發褶皺,她反握住楚文肇的手,“不要插手。楚家如今就夠了,文哥哥,不要。”

“孃親說這話時,我就站在她的左側方,我依稀能看到她的眼中夾了些複雜的情緒,有懇求也有決絕,只那時我還小,不懂這眼神代表的含義,不知道孃親在懇求什麼,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決絕。”楚含章蔥白如玉的指尖三動一空的在手腕處敲打。

荷塘上似有清風拂過,原先空若明鏡的池面,也褶皺起道道水波。

水波下,楚含章的聲音清冷而悠遠,她說,“直到二十五年末,先帝薨逝,三哥從七八個皇子中得命稱帝,繼位為君,爹爹也乘著這股東風一躍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爹爹早在很多年前就成了三哥一派,為了扶持他,竟先後逼著我的兩個哥哥從了軍,他們明明不喜歡舞刀弄槍,他們就跟自己的名字一樣,大哥喜文,次兄好醫。呵……”

“你,”岄靈珠蠢蠢欲動,周岄清擔憂的看向她,“你還好嗎?”

她衝了她咧了個笑,“好如何,不好亦如何,我再如何,也是比他們,要好很多了。”

逼一個人從事自己不喜歡的行當的結果,可想而知。

《魏兵史集》上記載,二十五年四月,陳國再犯晉城,楚仲宜領命前往,死於八月山火,屍骨無存。

二十五年五月,大魏南邊的南平也仿似跟北邊的陳國做了商量,三五不時叨擾南境,彼時魏武帝忌憚楚文肇功高震主,楚文肇為求自清,便屈跪於大殿之上,給他從未拿過兵刃的長子楚伯文也請了一道兵往南境的旨。

楚伯文的大軍領旨即出發,七月抵達,十月大勝。

班師歸巢之日,楚含章早早的就跑到了上京城的城牆上,鵝黃束襖,外罩餘白大氅,處在灰褐色的城牆後,立在漆紅磚瓦下,嬌似園中花。

這是楚含章賴著上官雲給她搭了一天的穿著,她還記得出門前上官雲還誇她來著,說她這麼一打扮,保不定伯文都認不出來了。

她當時嘻嘻一笑,嚷著,“怎麼可能!”

可現在……

大哥是認出來她了,但他,他怎麼……

“是章兒嗎?”楚伯文聞著來者身上跟楚含章一樣的清冷梅花香,問道。

眼淚在楚含章的眼裡打了好幾個璇,她顫著唇,微點了點頭,“大…大哥!”

她探著手指一點一點的往他眼前送,指到完全撫上那血跡斑斑的紗布,才哽咽的問他,“大哥,你這流了好多血。”

楚伯文多日不曾沐浴的嘴角爬滿鬍渣,他一笑,鬍渣就一動,“沒事,都結痂了,都好了。”

“真的好了嗎?”她不相信,但她只能相信。

楚伯文回朝後,楚仲宜死於山火屍骨無存的訊息也被有心之人捅到了上官雲的跟前。

本就因生了楚含章身體孱弱的上官雲,承受不住的徹底病倒,在病榻上纏綿鬱郁了幾個月後魂歸香消。”

岄靈珠在楚含章說到這時瞬間跳動不安,上面的光亮也陡然通紅一片,周岄清趕忙交疊蘭指,捻決靜心,往岄靈珠中注入靈力,以靈壓怒。

商陸看了眼岄靈珠,又看了眼因情緒波動較大而佈滿汗水的楚含章,用千里傳音術跟周岄清道,“看來,上官雲的死還有她兩個哥哥的經歷也是她生怨的一部分原因。”

周岄清頷了頷首,交疊收手。

冷靜下來的岄靈珠又重新進入了楚含章的記憶中。

眼前畫面再次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