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螞蚱跳上草尖兒,晃來晃去自得其樂地蕩著鞦韆,享受著難得的安靜,無風無雨的天兒裡,渴了就嘗一口露珠,餓了就咬一口葉尖子,霜白的月光成了它的妝容,於是顏色瞧著更新鮮。

山上草肥露深,這是給個神仙都不換的日子,螞蚱心裡美美地想著,看那些勞什子人族和妖族,日出了做事,日落了也不可安息,多蠢?

譁。

就在這時,一隻紋著銀線紋路的靴子碾碎了草,踩癟了那隻正在享受生活的螞蚱,遭受無妄之災的它瞪著模糊的視線順著靴子瞧上去,那是一個極美的姑娘,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於是說出來的話也顯得更不近人情,“我說過很多次,你不必跟著我,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日日夜夜地萍水相逢,書生小姐的劇本兒多少年前就爛了大街,更何況你不是淋了雨進了破廟的良善趕考書生,我也不是什麼生來悽慘的狐狸女鬼。”

她的話說了一半兒,螞蚱已經死透了,只剩下右側的大腿還不甘心似的翹了翹。

在姑娘對面,書生搓著手,小心翼翼地抬頭瞧了姑娘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好像直視姑娘一眼都是驚擾或者褻瀆了她,他斷斷續續地說:“我倒也沒有這麼想,我只是覺得,隕墨山上魔物眾多,而且近來暴動頻繁,我只是想護著你而已。”

月霜只是不耐煩,冷笑著道:“許淵,說來你當年也是落草為寇沾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主,如今這副作態,究竟是要做給誰看?”

名為許淵的書生只是囁嚅,“我也知道自己出身微末···”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被另一道聲音打斷了。

“沒想到,你們兩個還真有一場緣分。”李塵從不遠處走過來,笑著道:“我還以為你們是臨時搭起來的草臺班子。”

見他一步步走過來,月霜皺了皺眉頭,“你來做什麼?”

她對李塵的態度和白天沒什麼區別,以傳音術道:“當日在青花閣,一切都是聽了大長老的命令,只因為大長老為我妖族瀝盡心血,我對他尊敬一些本就是應當的,至於你,不論你出生時是何等的不凡,不論大長老對你是何等的看重,我都從未承認過你聖子的身份,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李塵心下一鬆,他原本只是猜測月霜或許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她直接挑明瞭這件事,倒省得自己旁敲側擊,畢竟妖族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其實並不多,可見面前的女子深受大長老的信任。

至於她的態度,李塵倒並不怎麼在意。

他笑著道:“我只問幾件事,問完就走。”

不等月霜回應,李塵道:“第一件事,傳承在即,我知道族裡很多人不願意讓我回到族裡,目前為止,我的對手有哪些?第二件事,我在龍城時,聽人說你在青花閣待了幾年時間,大長老又是什麼時候讓你去的?第三件事,族裡如今知道我身份的有多少,山上的這位十四長老知道嗎?”

月霜有些陰陽怪氣地道:“你有多少對手這種事情何必問我?當年你一出世就奪了聖子的位子,除了那些將祖訓預言當作鐵律的長老,剩下的有幾個服氣?我妖族七十二大族,哪個族群沒有天賦異稟的天才?

龍城的事情,大長老為你真的是殫心竭慮,自你出世以後,大長老時時在祖地祭壇為你批算命數,龍城的一切,都是大長老四年前就已經著手安排的。

至於你的身份,大長老早已經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沒有多少人知道你人族皇子的身份,也沒有多少人見過你的真面目,包括十四長老在內,他身為蛇族,一直希望他們蛇族的天驕能夠坐上聖子之位,所以你也最好不要對他心存希冀,要回祖地的話,只需像以往一樣,聯絡你的那位接頭人也就夠了。”

月霜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一番話說得還算詳盡,或許還是顧念了大長老的面子。

李塵得到想要的訊息,心滿意足地點頭,果然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以你如今的身份和修為,何必這麼拼呢?世人都知道你是九皇子,而且是修行的天才,直接去爭人族的那個位子,只怕比爭妖族聖子的位子更簡單吧?”李塵離開前,月霜問了一句。

李塵頓步,回頭瞧她一眼,心平氣和地笑著道:“我全都要。”

沒什麼慷慨激昂的情緒,就像聊著家常的隨意,也並不掩飾自己這驚世駭俗的野心。

好巧不巧,就在李塵到了妖族陣營的這一天,一個背刀的少年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