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兩字一出,完全將記柳架在火上面烤,此時若有外人在場,她被記某打上的忤逆不孝的罪名就要伴隨一生了,何苦說出如此重的話!

她怔愣住,不可置信的看著怒火中燒的記某。

記某並不想看著這個被他毀了一生的姑娘,他用力指向屋外,對著記柳厲斥道:“滾!”

記柳沒想到,自己終有一日會從記某嘴裡聽到這個字,自她記事起,記某一直是儒家做派,不會疾言厲色,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端著空了的銅盆站在廚房裡,眼角還掛著淚珠。

爺孫倆也因為這件事,徹底不說話了,記某整日呆在屋內,幾乎不踏出房門,記柳每日定時定點的做著吃食端到他的門前,敲完門也不說話,只是將飯菜放到地上,等著記某吃完,她再過來將空掉的飯碗取走。

在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日左右,遠在縣城醫館的盛禮,已經可以活蹦亂跳的下床撒歡了。

他不願在醫館多呆,忍受了陳八五日,盛禮已然精疲力盡,他將陳八支走,便立刻溜回衙門。

剛到附近,就看到趙莊諾大個漢子,站在大門口左右徘徊,嘴裡唸唸有詞:“要不要去講一聲?他不去,我就得去!我剛有了女娃子,那可香呢!不去,不去!哎呀,不行,萬一得罪盛家怎麼辦?啊啊啊——”

說到最後,死揪著濃密的頭髮不放,勢要扯下兩根才肯罷休。

盛禮在他抽風的時候,走到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趙大哥,你媳婦生了?恭喜,恭喜。”

“哎呀,”趙莊被他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後退一步,待看清是盛禮後,趕忙湊了上去:“你終於回來了!快!快去書房,你爺爺來了!”

“他來作甚?”盛禮雖是盛家大房嫡子,可盛伯鴻作為盛家家主,成日裡都是滿臉嚴肅,對他不是考校功課,就是敲打訓斥,盛禮有些懼他。

他在醫館躺了十來天,也沒見盛伯鴻來看望過,原來是到衙門找文月城了。

趙莊一大早上職,就遇到盛伯鴻跟在文月城身後,進了書房,看著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許陰沉,好奇心驅使下,他去做了一回聽牆根的小人,結果就讓他聽到了盛伯鴻來此的目的。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盛禮的表情,斟酌說道:“你爺爺不想讓你押送李玉去都城,這兩日送人的隊伍名單不是下來了麼,他就是來找文大人將您踢出去的。”

盛禮聽完,倒也沒有多驚訝,之前他就是擔心會有這種情況,特地和文月城商量好,送人名單最後幾日再出,但是令兩人都沒想到的是,盛伯鴻訊息來的如此之快,昨晚剛在衙門貼出的單子,今早便收到訊息過來了。

他快步走到書房,文月城正在裡面耐心的勸著盛伯鴻:“盛老爺子,盛禮作為捕快,押送犯人受審,本也是他的職責之一,再者說,他從頭到尾參與了李玉的案子,還為此受重傷,躺在醫館,於情於理,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穩坐次位的盛伯鴻不為所動:“文大人,盛家是文人世家,盛家學堂諸多學子進了朝堂,若讓他們知曉,盛家下一任當家人,自願入了賤籍,莫說老夫,就是他們都丟不起這個人!”

盛伯鴻的聲音不似年輕人清亮,他有著獨特的韻味,穩重而又滄桑,一句話便紮在盛禮胸口,血流不止。

“做捕快,為民請命,救人於水火之中,縱使是賤籍又如何?”文月城時常會去盛家打秋風,見識過盛伯鴻的態度過後,他對盛禮的決定大為贊同。

他本就離經叛道,慣是瞧不上這些人,以文人之名,行貴賤之分,看著盛伯鴻臉上的不屑,憤憤道:“前朝官員世襲罔替,當今聖上力排眾議,開設三思學堂,給平民學子一個機會,可見聖上也是不看重身份門第的,莫非盛老爺子還拘泥於前朝舊事?!”

這句話說出口便重了,盛伯鴻眼神犀利,望向文月城,怒道:“好一頂千金帽!文大人三言兩語,就將盛家牽扯進前朝裡面,看來老夫不放盛禮去都城,盛家便要被汙衊成前朝逆賊,下大獄了!”

“不......”

“家主,有什麼事情,我們回盛府再說,莫要為難文大人。”盛禮見書房氣氛凝滯,再說下去,只是徒增氣惱而已,他趕在文月城開口前,推門而入,徹底打斷兩人的談話。

盛伯鴻看到盛禮,面上不動聲色,面對話題中心,他頗有些心虛的意味,只想快點離開,遂開口道:“既是如此,你便速速同我回去,衙門裡的契書,還請文大人歸還銷燬。當初若不是你母親使計,連這半年捕快,你都不能當!”

說著,也不管眾人的反應,示意帶來的小廝,略帶控制的,就要將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