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透過雲層,彷彿未開刃的短刀分割了錢家堂屋,讓人深切感受到,站在光留下的地方是黑的,站在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冷的。

“這錢夫人是把自己醃在花缸裡了麼?香的人頭疼。”其中一個衙役看李玉不在,忍不住調侃。

未等兩人應和,那個衙役臉上邪笑四起,補充道:“一定是想討好丈夫,結果用力過猛了。就這味道,錢慶豐在床上能做的下去嗎?嘿嘿~~”

“行了,你早晚死在這張嘴上,”另一個衙役出口制止,在別人家裡道人是非委實過分了,更何況:“你想想,那躺在衙門裡的屍體幾乎爛在一塊兒,很有可能是錢家娘子的丈夫,多可憐啊。”

想想可不是,年紀輕輕就要守寡,李玉弱不禁風的模樣,知道這些也不曉得能不能熬得下去。

李玉端著三杯熱水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兩位衙役面露惋惜的看著她,只有盛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她將熱水分給他們,說道:“大人們,喝點水吧。”

隨後她便把盤子放在一邊,坐下後,溫和問道:“大人想問民婦什麼?”她應該是在離開的時間段整理過心情,再次出來後十分冷靜,清冷的臉上竟還擠出一分笑意。

“隨我走一趟吧,”盛禮睜開了眼睛,目不斜視的看著李玉,不知是不是天氣的關係,他的聲音聽著比之前冷硬:“錢夫人。”

自從記柳昨日離開,直到現在,李玉都沒開過門,若非盛禮等人造訪,她能關門閉戶到不得不出去採購物品。

李玉不知發生何事,她剛剛平復的心跳,復又劇烈抖動起來。

她看著盛禮不容拒絕的模樣,無奈起身,說:“走吧,大人。”

盛禮和兩位衙役優先一步出門,他回頭盯著關門的李玉,注意到她的目光在屋內一處流連後,身子不自覺頓了一下,落鎖的手都跟著慢了下來。

他順著看過去,心下了然:“錢夫人的日子,過得還真是別具一格。”

“鄉下帶過來的習慣,餓怕了,”李玉好似是想到了什麼,冷笑道:“怎麼,大人也瞧不上這些東西?”

李玉問完後,盛禮並沒有回話,跟在後頭的兩位衙役面面相覷,不敢多言,四人一路無言到了衙門。

盛禮親自將她帶到驗屍房,示意仵作給他準備兩套用具,隨後將李玉留在原地便離開了。

李玉站在院中,鼻尖縈繞著濃濃的臭氣,是她這幾日非常熟悉的味道。

就在她腳底出現痠痛的時候,盛禮回來了,他帶著李玉含住生薑,點好麻油後,便推著她走了進去。

“這次請錢夫人過來,是想讓你來認屍,”他一邊說一邊觀察李玉的表情,確認她沒有常人傷痛的激烈反應後,繼續說道:“錢夫人仔細瞧瞧,可是你家丈夫錢慶豐。”

木桌上的屍體仵作清理過了,整體看上去還有個人樣,不像之前裂開黏糊在一起的,令人作嘔。

從李玉一進入驗屍房,便不斷試圖將眼睛從屍體上挪開,她不願再去面對那張臉。

李玉一進入驗屍房,便反覆試圖將眼睛從屍體上挪開,她努力將嘴裡的口水嚥下去,生薑刺激的味道瞬間把她辣醒,隨即接茬冷冷回道:“民婦不懂大人在說什麼,民婦的丈夫前兩日出門送貨了,他是個藥材商,時常要四處走動的。”

遊離的眼神瞬間將她的心思暴露無遺,盛禮深深嘆了口氣,他說:“錢慶豐臉上有道疤,是之前山匪截殺留下的,對吧?”

他指著死者被砸爛的面部說:“錢夫人,這具屍體臉上的皮並未完全腐爛,那道疤依舊可以分辨,您......想看看嗎?”

李玉還想繼續反駁,卻被盛禮止住,他篤定的說:“臉上有疤的不少,可是有道從左耳劃到左下頜的疤卻十分少見,不止在這昭灃縣,就算是百花節人流繁雜,亦是難得一見,錢夫人您還無法辨別嗎?”

盛禮的話堵住了李玉最後的退路,她好似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沒有直接跌倒在地。

李玉向後退了兩步,半邊身子靠在房門上,嘴裡帶著哭腔:“這怎麼可能是他呢?民婦已經說了,他出去跑貨了,這邊躺著的怎麼可以是他呢?!”

“錢夫人痛苦的,究竟是錢慶豐已死?還是他的屍體被人在百花湖裡發現了?”李玉在他問完後身子一顫,哭腔霎時停頓,不多久又繼續響起。

盛禮也是耐心等著,他相信李玉心中已經瞭然,無需多說。

兩人保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驗屍房外傳來敲門聲,來人說:“盛捕快,文大人喊您去一趟。”

盛禮應聲:“好。”

隨後他低頭看向蹲坐在地面上的李玉,說道:“錢夫人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