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柳總是在想,或許牛嬸能看上牛叔,就是看上了牛叔敦厚的性子。

“那今年您不陪牛嬸去百花節,她沒生氣?”她這話帶著調侃,牛嬸豈止是生氣,她全村追著牛叔罵的事兒,路邊的野狗都一清二楚。

牛叔一臉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腦袋,說:“那也沒辦法,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陳家的貨都堆在家裡了,再不送這麼好的活要丟了。”

“我看您這馬車上除了布匹,好像還有乾貨,都是陳家的?”牛叔裝車的時候,記柳看的眼饞。

“對啊,都是他家的。”牛叔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些可是旌國首富的貨,我可得仔細著點。說是陳家這兩天還開了個鐵礦,真是不得了咯。”

記某一手拄著柺杖,一本正經坐在貨物堆子上,聽到牛叔的話後突然插嘴問道:“鐵礦不是不能私有嗎?”

牛叔沒想到記某從來不出門,外面的事情懂得還挺多,他還以為記某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呢。

“聽說陳家前些日子上供了大量藥材,很值錢。作為獎賞,王君把一座鐵礦給陳家管了。”這件事牛叔也雲裡霧裡的,只不過聽自己的老闆提過兩嘴,順口抖了出來。

記某聽完心中暗想,如此說來陳顯手上除了一塊免死金牌,又多了一座鐵礦,只是不知道這座鐵礦是恩典還是斷頭臺。

之後全程記某都沒再開口說話,隨著記柳和牛叔閒話家常,三人到了縣城。牛叔將兩人放在陳氏鋪子門口,和爺孫倆合計了一下,第三日晌午他還會在陳氏鋪子門口等兩人,一起回蓮花村。

記柳兩人跌跌撞撞找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在隔著百花湖兩條街的福來客棧住了下來。他們的房間連在一起,就在二樓樓梯左手邊。

記柳心裡念著李玉的事情,收拾完東西就去樓下找小二要了兩碗清面。

她端著面,去了記某的房間,看到他躺在床上休息,無奈說道:“爺爺,吃兩口面再睡。”自從腿摔斷了,記某甚少出門,下田農作和外出賺錢都落在了記柳身上。

半日的折騰,他又累又餓,聽到記柳的話,撐著站起身子走到桌子前坐下,扒拉兩口碗裡的面,正準備回去休息,便聽到記柳說:“我想去找玉姐姐聊會天,順便邀她明日同遊。”

“去吧,她男人在的話,就早些回來。”記某知道記柳要和李玉聊什麼,雖然別人家裡的事情不該插手,但是記柳的脾氣他很清楚,看似過早當家磨平了稜角,實際她只是把脾氣收斂了,一旦觸碰到她的軟肋,那是王八咬手絕不鬆口的。

“好,我知道的。”記柳說完,將記某扶到床上休息,收拾完碗筷下樓給了店小二,就出門了。

循著記憶裡的路線,記柳很快找到了李玉家。她今兒個正巧在屋裡開了門,記柳仔細看了一眼,李玉的氣色明顯比上次紅潤不少。

李玉身上傳來的香氣燻得記柳頭疼,她只得一邊扇掉飛蠅,一邊皺著眉頭問道:“玉姐姐,姐夫又不在家嗎?”

“哦,他呀,昨兒一大早就出門了,”李玉臉上的笑意微斂,語氣有些幽深的補充道:“你曉得的,有些人常年四處送貨總是不著家的。”

“不說他了,你吃過了麼?”李玉顯然不想多談。

“吃過了,我和爺爺剛來縣裡,準備這幾天在昭灃縣參加百花節,要一起嗎?”

李玉轉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緩緩拒絕道:“我不去了,男人不在家,都靠我一個人收拾。”

“玉姐姐,最近看來過得不錯。”記柳總覺得李玉變化太大,骨子裡透著怪異,忍不住繞著打聽。

李玉卻露出了不達眼底的笑容,比之剛才的幽深平添一絲涼意,她說:“是啊,過得不錯,很不錯。”硬生生讓記柳的心驟然縮緊,雞皮疙瘩瞬間炸開,毛骨悚然。

“看來是我多想了,那日我看你神色不好,從渡口回來後,就不知道去哪裡了,”記柳摩挲了一下手臂,尷尬笑了兩聲繼續說:“我很擔心你。”

“哦,那日啊。我去竹林後面的寡婦家湊熱鬧了。”

記柳怔愣住,她握著手上李玉給她倒的茶水緩緩捏緊,悶聲說道:“玉姐姐,加了茶葉水就變苦了,我不喜歡,寧可只喝白水。”

李玉聽完記柳意有所指的勸慰,她突然有些許慶幸,或許她的生活裡也並不全都是髒汙。

可是......

李玉走到記柳旁邊坐下,摸著她背後的頭髮,溫和說道:“記柳,我不希望你牽扯到那些不乾淨的事情裡面。”

“你以後還要成家,要養育兒女,孝順公婆,”說著李玉流下一滴眼淚:“我的記柳這麼能幹,一定會找到個好婆家,到時候兩家人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玉姐姐......”李玉變回了她熟悉的樣子,記柳哽咽。

李玉不想說些過多的話,繼續留在這裡,她擔心記柳會變得和她一樣髒,隨即她起身抹了把眼淚,背對著記柳說:“既然吃過了,我就不留你了。走吧,以後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