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乾隆五十八年 寒露(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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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深秋,梁佩秋在出景德鎮辦差過程中被安十九抓到蛛絲馬跡。
出鎮辦差只是個由頭。當年常伴徐稚柳的長隨張磊自殺後,他未再調查其生平過往,只絲絛回到手中後,伴隨著一些前塵往事的揭開,他的心再次被攪動起來,於是託人暗中調查。
數日前收到密信,終於叫他找到張磊遺屬的下落,此次出行就為去得個確證。
出城照例要費些心神,自今年夏天安十九被昭安郡主收拾過一頓後,疑心漸重。安十九篤定昭安下山遊玩,乃是受了他的引導。若非如此,昭安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千金郡主,怎會直奔一個太監去?
安十九受了大罪,加之絲絛暴露,多有疑竇,便以治安不良為名,送了兩名護衛給梁佩秋。這兩名護衛伴梁佩秋進進出出,幾不離身,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梁佩秋外出談生意,另有回鄉探親的意圖,不想人馬過多,欲留護衛看家,不想安十九得知後,另增派兩名護衛保駕,這回又換了新的由頭。
“聽說近來山匪作亂,江西省內很不太平,你如今擔著兩大民窯,責任重大,御窯廠那頭也實在離不開你,你一路過去定要小心。這四個俱是我得力干將,你儘管差遣,切莫讓他們離你左右。若有不省事的,回來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們。”
安十九說完,四名護衛當即誓表忠心,必要與梁佩秋生死相隨。安十九還說,照例一點小事,用不著他親自跑一趟,思來想去外頭太危險,還是待在家裡比較好。
如此,梁佩秋無以回拒,只得笑納。
出了城一路向西,途中果然遇見山匪,四名護衛捨身相救,與梁佩秋被亂流衝散。爾後梁佩秋涉林穿過一片水潭,翻過山頭,在另一側與時年接頭,另伴有幾名護院,一路疾馳,調轉車頭向南而去。
當夜他們抵達信中所述地點。
在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有戶人家蝸居於此。家中五口人,兩夫妻,兩小孩,另有一名老婦,就是張磊的髮妻。
梁佩秋表明來意後,許以千金酬謝,想知道當年出事的經過。
張大娘誠惶誠恐,連連搖頭:“老頭子在窯口那些年,我帶著孩子一直住在鄉下,也不知他具體做些什麼,聽說是給小官人當隨從,逢年過節很少回家,只時不時託老鄉捎帶些銀錢和布匹回來。我兒從小到大都是我一人照料,娶妻時他仍未回鄉,不怕同您說句實話,兒子心中有怨,早不肯認他那個父親,近些年幾乎斷了來往,只有一日他忽然傳信回來,說自己遇到些事,恐有危險,讓我們速速搬家。我們都是平頭老百姓,哪惹得起城裡的貴人?忙賤賣了田產躲起來,本以為就是暫且避避風頭,沒想到一直有在打聽我們一家下落,無奈只好躲進深山裡。”
張大娘的兒子靠打獵為生,偶爾出山打探風聲,這一年已經沒了追兵,他仍舊杯弓蛇影,常常買醉,動輒打砸家裡物什,埋怨那個死去的老爹,如今兩個小孩一見生人就害怕。
張大娘在外頭說話,裡間還能聽見婦女小孩的啜泣聲。
梁佩秋略想了想,問道:“他最後給您捎信時,可有再說些別的?”
張大娘搖頭:“我不識字,還是叫村裡的老秀才給我念的,要有別的什麼,也不能隨便寫在紙上。”
“那有沒有捎帶其他物件?”
“沒有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求求您大老爺,放過我們一家人吧。”
梁佩秋見狀,恐也問不出什麼,留下一袋銀錢權作驚擾和感謝費用。本要連夜動身,時年看山中起霧,怕會迷路,建議稍坐兩個時辰,等天亮再走。
張大娘有些為難,可看著銀錢又張不開嘴,梁佩秋說他們一行就在堂屋坐一會兒,霧一消散就走,不會打擾主家休息,張大娘這才妥協,拿了錢袋扭身去燒水。
幾人在堂屋各處坐下,合上眼睛休息。
破舊的矮桌上一燈如豆,偶有秋風躥入,火舌搖曳,似能照見屋壁上的鬼影。梁佩秋自幼五感發達,隔岸觀火,即能判斷窯溫。假寐過程中,他聽見裡屋窸窸窣窣的人聲,從未真正停下動靜。
時年亦覺不對,仔細琢磨張大娘的話,眉頭緊皺,忽而睜眼,和梁佩秋四目相對,梁佩秋無聲搖頭。
又過片刻,屋簾掀開一角。
黑暗中藏著一雙眼睛。
天光微亮時分,一行起身準備離開。梁佩秋把時年叫到一旁,低聲說了幾句,爾後回到灶房處,同張大娘告別。
張大娘炕了幾張薄餅,讓他們帶在路上充飢。梁佩秋接過熱乎乎的薄餅,說道:“大娘,您說自己不識字,當年是找的村裡老秀才幫您看信,那麼,秀才應知張磊在城裡犯了事。以安十九的行事作風,殺人滅口陣仗必不會小,若是威脅秀才,秀才難保不會出賣你們。我很好奇,一家五口,四個老弱婦孺,獨一青壯男子,你們是怎麼躲過追兵的?又躲在了哪裡?”
張大娘本是收了銀錢有些愧疚,故才烙餅相送,不想竟被再次追問,一時有些慌張:“我、我們有一親戚,早年虧欠了我家,就把我們藏在他家地窖。”
“那會正值盛夏,地窖可熱吧?”
張大娘的臉被爐膛火光照得紅撲撲,抹了抹汗說:“熱,真熱,差點沒憋死我們幾個。”
“你們躲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