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是在鳴泉茶莊,徐清安排了徐稚柳和程逾白的會面。

她開啟三隻紙包,按照先後順序擺放好。程逾白一看就笑了:“怎麼?要跟你這位朋友見面,還得先透過考試?”

徐清賣了個關子:“我這位朋友來頭不小,不是誰都見的。”

程逾白不喜歡徐清維護別人,尤其男人,繃著臉不說話。吳奕指著他鐵青的臉大笑:“你小子也有今天!讓老師我先來會會你這對手。”

第一件是一隻青花碗。

饒是吳奕這種非科班行家,一眼也看出來了青花的問題。陶瓷一行有句話算公認的,那就是世上沒有兩件一模一樣的手工瓷,哪怕你用同樣的瓷土和工藝流程,只要涉及到手工,哪怕視覺效果上做得再一點不差,根本上還是有所不同,肉眼能辨別的就是青花圖樣。

手繪的畫面有筆觸感,一條線中就能看出深淺濃淡的變化,故而不存在一模一樣的手繪青花。尤其景德鎮本土青花瓷,大多手繪,仔細看的話釉色都是有變化的。

如果沒有變化,圖樣死板,多半就不是手繪,而是貼花。

一般會用到貼花的,大多是骨瓷。程逾白解釋:“中國瓷器的原料是高嶺土、瓷石和少量的石灰。骨瓷的原料是骨粉、粘土和少量的石英。中國瓷器的主要化學成份是氧化鋁和氧化矽,骨瓷除了這些,還多了一種磷酸鈣。磷酸鈣來自骨粉,可以增加瓷器的透光度。”

一般骨瓷有3045%的動物骨粉。吳奕把碗拿起來一看,程逾白就知道是骨瓷。

骨瓷的弱點是可塑性差,沒法手工拉制,只能用模具旋制或注漿等工法生產。換言之,骨瓷必須批次生產,少量個別生產成本太高。而且骨瓷是低溫瓷,燒成溫度是1150度左右(中國青白瓷基本都在1280以上),這個溫度許多金屬顏料不能髮色(比如青花的鈷和釉裡紅的銅),只能用釉上貼花方法裝飾。

以上兩點決定了骨瓷只能工業化生產,無法藝術創作,而貼花的形式也更符合量產,常與骨瓷一起出現。

可以說,近現代以來正是有了骨瓷的獨創,才大大動搖中國千年瓷都的地位。

“畢竟很多人都認為生產才是第一發展力嘛。”程逾白說這話時,眼睛就瞟著徐清,還不忘她原先的理論,抓住機會就要埋汰她。

徐清懶得跟小氣鬼計較:“你最好可以用教學試驗證明你重手工的方向是對的,否則你什麼也批判不了。”

第二件是一隻高足雙耳玉瓶。

吳奕上手摸了摸,有些拿不準,對著光源看了又看,瓶身釉面介於透明和不透明之前,摸起來的手感不能說粗糙,但要說光滑細膩,又差了一點。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玉瓶的足底,儘量減少接觸面積,用指甲彈擊瓶身,迴音不算清亮,也不低沉。

“這叫什麼?不是瓷器吧?但也不像陶器。”

瓷器的燒製溫度通常在 1200 度以上,陶器在 900 度以下,不同溫度燒製的結果是,瓷器比陶器更有光澤,對光源看是半透明的,而陶器不透明。瓷器手感光滑細膩,陶器就要粗糙一些。聲音尖銳的是瓷器,聲音低沉的是陶器。

無論是瓷是陶,敲起來都是有迴音的。如果非常短促,類似敲木板的聲音,那這件陶瓷很可能有暗傷,遇熱會裂開。

吳奕又看了兩遍,還是摸不清楚,催促程逾白別再端著,快快考試。程逾白無奈道:“介乎瓷和陶之間在這個中間的溫度,還有一種產品叫炻(shí)器。”

炻器是專業的分類法,一般銷售時還稱之為瓷器。炻器的特性也在瓷和陶之間,比陶器細膩,卻不像瓷器的那樣半透明。

“在市場上炻器多半被認定為瓷器,你能看出細微差別已經很好了。”

吳奕板著臉說:“我用你誇我?”

程逾白又說,雖然很多人沒聽說過,但炻器的應用非常廣泛,比如低端餐具、衛浴瓷磚,大部分是炻器。

他盯著徐清,那眼神怎麼看怎麼興味:“看來你這位朋友是個行家。”

“他很好學。”

“是嗎?”

程逾白的眼神快殺人了,趁機揉揉她腦袋:“比我好學?”

吳奕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別調情了,趕緊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