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程逾白說,“她不知道我有這些。”

李可不知道程逾白在別人面前是什麼樣,只他不喜歡程逾白的小心和遮掩,可他又很清楚,程逾白的種種表現都歸咎於他。

他神色變了變,唇緊抿成一條線。

程逾白看他神情嚴肅,解釋道:“我們很久沒有聯絡了,她才回來半年多。”

“你打算和她在一起嗎?”

“我……”

李可忽然抬手打斷了他。

在去瑤裡之前,在程敏去世、程逾白的母親厭煩了債務躲去外地後,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師徒相依為命。很長一段時間裡,李可對程逾白的管束非常嚴格,復興百採幾乎是每天都掛在嘴皮子上的訓誡。

他不允許程逾白有一點分心。他告訴程逾白,你生來就為百採而活。

後來聽說程逾白和一個女孩走得很近,李可還不信,結果幾次三番看他拿了小物件回來,偷偷藏在床頭櫃裡,時不時發呆愣神,一副鬼迷心竅的樣子。有一年冬天還常常晚歸,身上不是雪花就是露水,為此還生了場大病,拖累學習程序。

他很生氣,質問程逾白是不是忘記了程敏的死,是不是忘記自己的使命,是不是顧著談戀愛連學習都不要了?程逾白說沒有,他還是不信,在一個下雪天把他的私人物品全都扔了。

程逾白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和他大吵一架,從此搬去了學校寄宿。

李可不免想到,這麼多年程逾白始終只有一個人,是不是和他脫不了關係?他回想那時站在雪地裡滿眼通紅的大男孩,心下生出幾分愧悔。

“你要是還對人家有意思,就主動一點。”

程逾白心頭一顫:“師父,您……”

“我知道你真的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你。”

“師父,我本來打算過年回瑤裡再和您說,我想請您出山。您先不要拒絕我,也不要抨擊它,我們不談方向,不談改革,單論古陶瓷的技藝與手法,您是行家裡的行家,我認為景德鎮沒有幾個老師傅能比您厲害,您願不願意來幫我?哪怕先上一堂課。您不是說,還想再……“

“你別說了。”

李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程逾白會邀請他。一晚上的苦澀,都在這些話裡化作了甜。他不管程逾白是不是哄騙他,他都信了。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想收徒帶學生,都是為了復興百採瓷廠,而不是為你那勞什子的改革做實驗。”他語氣堅硬,“你不必勸我,我不答應。”

門一推開,風灌了進來。小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腦袋,給程逾白一個OK的手勢,送李可去酒店。程逾白髮資訊叮囑他李可有高血壓,記得讓他吃降壓藥,隨後過來收水杯,發現上面有幾個指印。

指印是又黑又紅的屑,他摸了摸,放在鼻間聞一下,有點腥。以為是李可從瑤裡帶的什麼乾貨,程逾白沒放在心上,拿紙巾擦淨杯子。

他了解李可的性子,這個回答不算意外,如果李可答應了,才是意料之外。這麼多年李可一直活在十大瓷廠的舊夢裡,活在程敏繪畫的藍圖裡。他常常回憶和程敏一起騎腳踏車穿行在瓷廠區時,那些裝載著瓷器從身邊進進出出的卡車和永遠不會熄滅的窯火。

程逾白很理解那種心情,他們在百採瓷廠實現了自我成就。後來瓷廠沒落,很多人從裡到外都空了,於是李可將全部精力和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

他不聽話,那就是李可的失敗。

程逾白不想為任何人驗證他們的人生。他有自己的人生。

又過幾天,他陪徐清下鄉祭拜徐老爺子。徐清揹著包下樓時,程逾白已經到了,人靠在車前抽菸,正和一個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聽到動靜回頭,小男孩吐吐舌頭,說了句“大煙鬼”,一溜煙跑了。

程逾白忍俊不禁,佯裝拿煙扎他,小男孩哇哇地大叫著。等他跑遠了,程逾白才滅掉煙,上前去接徐清的包。

“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汪毅說的。”

徐清在心裡罵於宛有異性沒人性。

程逾白提醒她安全帶,她頓了一下還是繫上了。出門早,都沒吃早飯,上了高速在第一個服務區停下,兩人簡單對付了點。徐清買了五隻雞蛋,給程逾白剝了兩隻,他騰不出手,她猶豫了下,把雞蛋塞到他嘴裡,又拿水給他喝,拿紙給他擦手。

伺候完他,她給自己剝雞蛋,吃完一顆將垃圾收起來。

程逾白餘光瞟她:“還有呢?”

“什麼?”

“你吃了三個?”

徐清瞥了眼後座正小口小口吃雞蛋的少年,故作平靜地點了下頭:“我太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