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7)(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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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正值元宵節,家家團圓,街上掛滿各式各樣的燈籠,大小燈會熱鬧非凡。便在這沸騰的繁榮裡,有人被迫離去,留下一句話。
誰若犯我,必還之以十。
於是,他為徐稚柳帶來了一份厚禮,阿南以姦淫罪入獄。
“十歲的孩子,怎麼能幹出那種腌臢事來?”
“他爹就幹過一樣的事,有什麼不可能。”
“他娘也不管管?”
“老孃常年纏綿病榻,那孩子打小就野,偷雞摸狗無惡不作。造孽呀,才多大腦子裡就想那些事,真是有娘養沒娘教。”
“那堂中的是誰?”
“聽說是哥哥。”
“還有哥哥?”
“可不是,聽說還是讀書人呢。哎喲,讀書人就教出這種弟弟?讀的都是什麼書啊!”
“看他人模人樣,許是在外頭飛黃騰達了,沒管家中老母和弟弟的死活。但凡管一管,也不至於做出這種殺千刀的醜事來!”
……
徐稚柳站在浮樑縣公堂上,耳邊充斥著諸如此般惡意的揣測、鄙夷、試探和辱罵,胸間忽而升起一團濃烈的、化不開的鬱氣。正如阿南每次與他對著幹時所申討的一般:“打架的時候你知道訓斥我了,那我被打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他們都說你在外頭風光了,管著幾百人的飯碗,以後肯定前途無量。而我呢?我每天除了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就是滿山跑抓偷雞的黃鼠狼,還有阿黃生了一窩崽子,沒有奶水,我得想辦法給它補營養。是不是又要說我無所事事,但我再怎麼比不上你,至少有一點比你好,不管多晚我都回家。你呢,你一年回幾次家?你知不知道娘病得迷迷糊糊時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她生怕不能見你最後一面,哭著想讓你回來。你如此不孝,枉為人子!而我有你這樣的兄長,更覺恥辱!”
恥辱。
徐稚柳不禁想到這些年,為生計困,勤於窯務,殫精竭慮,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為母親與阿南換一個安定的生活。如今看來,似乎並非他們所求。
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失職。
此時阿南被押解到堂上,雙手絞在身後下跪。徐稚柳與之視線相交,小小孩兒倔強地移開目光,只憑一股子氣性大聲喊道:“不是我!”
徐稚柳相信他。
父親雖然冤死了,但罩在他們一家人身上的陰影並未消散,那塊汙點如影隨形,阿南自幼飽受白眼和欺凌,遠比一般孩子早熟。雖年少氣盛,常有與人鬥毆置氣,但本心不壞。
他相信阿南的為人,絕幹不出奸/淫、婦女之事。
徐稚柳要求與受害者對簿公堂,不想那女子疑為不堪受辱,竟於昨夜吊死家中,一時間死無對證。任憑阿南怎麼解釋,從沒見過那名女子,始終無人相信。浮樑知縣更是一口咬定是阿南所為,令人嚴刑拷打。
阿南被摁在地上咬牙嘶吼,血漬從齒間溢位仍不肯鬆口,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反抗著世間的公權。只他還是頭幼獸,還沒長大,尚無鋒利的爪牙,無法為自己博取公平,短短一瞬就奄奄一息。
徐稚柳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他。什麼君子儀範,什麼文人骨氣,什麼正義清白,統統都是放屁!他抱住顫抖的阿弟,忽然悲從中來。
為何他努力了十年,還是沒有躲過如此屈辱的命運?為何父親的悲劇會再次重演?為何要讓他種下的惡果報應在阿南身上?!
是夜大雨如注,三月春寒。
御窯廠西下弄的一處私人府邸前,大門被重重扣響。因聲響如鍾,引來不少附近窯廠的工人。片刻後硃紅大門洞開,左右僕從魚貫而出,為中間人撐傘擋風,奉茶看燈,一家奴更是攔在身前做保護姿態。
那一刻天地間除了雨聲,萬物皆化為死寂。
安十九雙手抄在暖兜裡,踢開家奴走上前來,直視雷電中銳利的鋒刃。很好,雖他不過十八,但他不願視之為少年,這是個心機勃勃的青年人。哪怕在雨中狼狽不堪,那高高抬起的頭顱,昂揚著向上的脊骨,亦叫他不敢輕視。
他在內廷是最低賤的奴才,飽受文武百官鄙視,受盡後宮三千磋磨,凡離開那片宮牆,他絕不想再回。不曾想到了千里之外,竟還能看到一樣的眼神,透著一樣的譏誚和鄙薄,讓他如被人剝光了衣裳,沒有絲毫尊嚴。
拼著乾爹多年經營才換回的一條命,以督理萬壽瓷戴罪立功,這所有屈辱都歸咎於他——徐稚柳!他恨極,怒極,即便死也要拉他一起陪葬,回程的路上想過千萬種將他凌遲之法,可面對面卻倏然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