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淮劍氣長 第一章 桃花樹下多酒劍(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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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淮城是南朝版圖上為數不多,四季分明的臨水小城。
早早便有清秀姑娘挑著嫩雀舌茶葉和新蒸的杏花餅叫賣。杏花被碾在香軟糯米里,只需細細撒層幹桂花、芝麻,今早熱氣一蒸,香酥氣就浸透花瓣,縈繞在口,獨佔一分草木靈氣,人間煙火。更何況潤上三分淮水的南朝婉約珠玉口音,自然生意極好,銀兩叮噹。
雀舌是給老人準備的,長於雲霧繚繞的松間山陰,紋路細膩,飽滿潤口津,直生兩葉形如雀舌。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好離淮這一口,他們喜歡躺在半山腰的藤椅上曬太陽,偶爾縱橫個十九道,常端著瓷茶盞談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也回饋一方山水,是個可愛的人間。
只因離淮盛產菖蒲、桃花、美人和蟬鳴。
驚蟄前後多驚雷。
不知敲碎離淮城老舟子多少清夢,紛紛燃起舟燈如撒豆。
若從半山腰這座不起眼小閣樓俯瞰半城,雨是漸變的大,活脫脫從未出閣的少女落淚演變成潑婦罵街,口水四濺的灑脫,打得小庭院裡桃樹急忙連連求饒,無奈未逢花時,葉葉先飄零。
“誒,小良子,別數錢摳門了,要不給師父打兩壇‘紅袖’來,光吃雞腿哪裡得勁。”老爺子一身素服麻衣,白髮披散,竟有些出塵,年輕時估計有些姿色,懶洋洋地倚在棋桌上,拿著雞腿,對著棋子指指點點。
門沒有關嚴,風吹得堂前燈燭影搖動,沒有閒人漫敲棋子,卻有窗微斜,燈花落。
燈下的少年,青衫白袖,木簪挽著長髮,修長順滑,膚色因燈火略顯昏黃,似乎十七八歲。
他正排著串串銅錢數去,一臉小財迷樣。皮相雖算不得驚豔世間,長眉卻當得起清秀二字,波眼落落勝秋水。
謝溫良本撐著小臉,滿心歡喜,聽到師父的話後,半帶著賭氣,咬著牙說:“師父,這天天好不容易說書才夠養活咱倆。剩點錢,我還想討個娘子呢!離淮米貴,居大不易呀。還有,我已經長大了,我叫謝溫良,不是小良子了!”
“徒兒呀,姑娘這東西不就靠一張好皮囊嗎?姻緣,強求不來的。想我當年玉樹臨風,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隔壁的昭君們爬牆頭看我三年吶,賣豆腐的西施們為我彈了十幾年的琴。我可是正人君子,坐懷不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
似乎有些塞牙,老人索性把雞腿一攤,舔著牙,含糊不清的說:“今個可有客從遠方來,不亦樂乎。況且他要不來,那咱爺倆就酌上兩口,那滋味,美酒向來可羞煞仙人啊,耽誤不得啊。”
說完還砸吧砸吧嘴,又接著說道:“看進個朝露境,把你得瑟的。要是不去,明天拔兩千次劍,老劍仙的故事,後天……咳咳,不,以後再說吧。”
謝溫良立馬起身,抖一抖塵土,似乎連剛剛的財迷樣也都一起抖去了,快步走向角落的竹紙傘,暗扶佩劍,高聲說道:“師父喝酒可是大事,這點小錢,不足掛齒。縱使風吹雨打,一蓑煙雨任平生。天高海闊,區區酒家,我去也!”
一派赴死的氣勢闊步走到門口,卻突然轉頭,駭人的眼神看向老爺子,突然變乖一笑,兩側露出好看的梨渦來:“得嘞,就當餵飽肚中酒蟲,您可得繼續給我講老劍仙的說書啊”
“可別被賣酒的當壚文君給勾走了兩魂六魄,再欠小娘們一肚皮風流債。山中的妖靈精快可最喜你這樣的白嫩書生,不可動戒,倒是可出劍。”老爺子撫著白鬍子大笑。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親手斬過妖呢。拜託,我又不是小孩。”
一襲青衫執傘入雨去,長靴滴答,雨珠滴答。
老爺子卻沒看著徒弟,反而望向山下的林間,喃喃道:“躲躲吧,你老爹要來了哦。實在不行,就和咱家小良子交交手?”
無人回應。
……
……
徒弟走了,客人馬上就來了。
燭光下移,嗡地一聲劍鳴。
老人突然嚴肅起來,挺直了腰桿,高山仰止,這是少年還未曾見過的師父。
有客至,新劍仙見老劍仙。
門外人指了指天,整座離淮城像是睡著了。
老爺子抿嘴一笑,揮揮手,他本就這世上最孤傲的劍骨。
“自天上來,不進小樓手談?還是盼著見我,又怕著見我?”老爺子撇了撇嘴。
門外人只輕輕抬手,敲敲門板:“我許洛山不怕任何人,哪怕是三十年前的你。”
似乎根本不打算進門。
似乎也沒打算開門。
門外人笑了笑:“眾人皆認為我的劍尤懼古人,我只恨古人不見吾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