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夜半,小心火燭。

此處便可高高俯瞰人間,孤月洞天。

天上和人間是兩個世界,被三教封印隔開,一定境界者可以登雲。

三十六處福地,七十二座洞天。

這個洞天獨留一輪月色皎潔,頗有明月樓高休獨倚的意境

在它的主人眼裡,天下僅有三輪月。

身處洞天,遠隔雲端,俯瞰人間,江山遼闊。

人間十四州也不過如此。

對於他來說,腳下那片雲海便是香火來源,絲絲縷縷從人間而來,聚攏如靈芝,吐納便四散。

他只一身玄衣道袍,甚至沒有普通道教的八卦圖案,靜靜站立,一尾華陽巾挽住長髮,巾帔傍身,看似樸素,卻內繡煙雲彩霞圖案。

儘管只留背影給身後正喝著酒的徒弟,但是雲氣甚至都不敢掠過此洞天。

道教掌主,神虛。

此處早在二十年前自成山河,仙人洞天半輪月,同樣和人間一樣灑落光輝。

今夜正襯著道人的身影,清冷而幽遠,無愧於二十二年前明帝親下封號“羽客”,可惜當年沒接過那一席紫袍。

南朝紫袍?也就一般。

帝王於我如浮雲。

抱明月而長終,終究只是讀書人的痴念,若真望盡高樓,也有逃不掉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有人大笑,小事。

神虛不曾轉身,自然不得見其容貌。

大笑的自然是徒弟,這徒弟面容倒是非常俊郎,刀削臉龐,正拎著酒罈搖晃,一雙丹鳳眼中卻是不多見的淺寒色眼眸。

不同於師父,徒弟一身大黃道袍,更不曾插簪,仰臥高翹起二郎腿,得瑟中頗有幾分風流少年姿態。

彷彿酒有些上頭,青年根本不顧及自己師傅在旁,邊大笑邊搖搖頭,眯眼抱著酒罈,似乎在抱怨酒水不行。

沒由來,道人並不轉頭,而是不急不緩開口:“婿兒,你覺得江山如何?”

青年聽完先笑翻個白眼,突然用力猛然一摔酒罈,緩緩挺直腰桿大聲說:“草木皆頹!”

眉目間是千秋萬載帝王盛世氣。

酒罈破碎的聲音十分真切。

同樣大笑的還有拍掌的道人,微微點頭道:“二十二年了,那你呢?”

人不輕狂枉少年。

姜婿起身,拍拍衣服下襬,走到師父跟前,與其並肩,而後突然轉頭貼著師傅耳朵說:“風華正茂。”

言由心生,道家修的就是一個赤子之心。

此洞天養竹,恰逢大風雲湧,竹林沙沙聲而起。

有時候養竹,聽的就是一個安祥中的殺伐氣。

神虛忍不住笑,全然沒了細看人間的仙風道骨,同樣轉頭盯著徒弟眼眸說:“看來還是個真無敵的一世君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