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嬈,欣然入樓來,淡淡雲氣橫絕千里遮不得。

竹樓桃枝還只是淺綠,篩出斑駁月色碎銀。

半山腰天寒上幾分,方到四月桃花才能芳菲人間。

樹下,謝溫良與師傅盤腿對坐,雙方皆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目光對視處彷彿火花四濺,自攜漫天霜寒。

謝溫良冷著臉,就是不說話。

“你小子不就想問紫衣人是誰嗎!”師傅終於忍不住,抬頭望月沉聲道:“看來,隱藏這麼久,終究還是被你小子發現了。”

零落月色襯托下仙風道骨,老爺子頗有幾分謫仙人今又得道的風姿,月芒星點宛如羽化登仙,多了些許瀟灑。

謝溫良反倒先說:“看樣子,那是個富家公子哥,卻又沒有殺我和南禪。我在最後出劍的時候,只看到他眼中的調笑,彷彿和你師傅以前一樣。”

起身拍手,接著說:“既然不是為了殺人,卻又偏偏動起手來,我和南禪都只是昏迷。自從遇見師傅你,又是修道,又是練劍,而今又有紫衣人,足以看出師傅你不是普通人。”

“小良子,說的不錯。”劍老點了點,手輕撫過麻衣:“可有一點,你想問又沒有問,那就是師傅是誰?”

誰知謝溫良卻說:“問你又能做什麼,十年前,當我快餓死,接過你手中大餅時,已經能看出你的傷感,所以我根本就不詢問你的過往。你只是我謝溫良的師傅,一直都是。”

少年扯著嘴角衝師傅笑了笑,月色皎潔。

原來已經十年了,聽著熟悉的話語,彷彿當年人就在眼前。

劍老目光遊離,有一剎那的恍惚,開口道:“不愧是我的徒弟。”

好像這句話,也有三十年了。

“那是,所以師傅,紫衣人是誰?”謝溫良還是開口了。

劍老對上少年的雙眼,那黑眸深處不再是往日裡的和善,而是熊熊烈火。

“楚南渡,當今南朝第一儒生。”劍老似乎還有些嘲諷:“不過也快不是了。”

和劍老所想不同,謝溫良並沒有顯得吃驚,而是接下來說出了讓他決定選擇眼前少年郎的一句話。

“所以,走上修行路,我需要多長時間打敗他?”

謝溫良臉色平靜,對面的老人卻顯得有些吃驚。

這不是少年平時的性格。

這倒像當年的他,火辣如酒,提劍就幹。

“你想揍他?”劍老反而笑了,撇撇嘴:“可能一輩子不如吧,你還有信心?”

謝溫良緩緩起身,平靜地說:“他傷了南禪。”

言語真冷。

劍老不笑了,眼前的謝溫良好像有些陌生:“為什麼?你和她才認識十幾天,她終究要離開的,你還只是一個小小說書人。”

誰料少年睜大雙眼,怒髮衝冠,止不住猛拍大腿,大喊道:“他傷了許南禪!”

“師傅,有些人從你認識開始,就知道是一生的朋友。比如你,比如南禪,都是我生命裡寶貴的東西。我希望手中劍可以守護,而不是親眼看到她倒在身旁無能為力!”

原來月色不明媚,是寒涼。

溫暖的是少年意氣。

謝溫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沉聲說:“我只是不希望我倒下時,還是師傅你揹我回來。”

“師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伴隨著重重一聲,謝溫良跪倒,雙腿止不住顫抖,濺起塵土。

月光照見了少年半個臉,一半明亮,一半陰影。

劍老卻沉默了。

曾幾何時,誰不是驕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