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之際,平旦在即,天地之間昏惑晦暗。

汲庸堂前的小溪邊,姜姒趁著天色還未亮,石頭和銀瞳都還未醒,早早起身,脫下了髒汙不堪的硃紅外袍拿去小溪邊濯洗。

從東宮出來之後,整整五日她都穿著這身宦者的衣袍,早已髒汙不堪,再多穿一天她都覺得渾身難受。

歇了一日,她終於有了力氣,想著夏日衣衫晾得快,這才趁著天未亮,將外衫洗洗。

小姑娘垂著眉眼,蹲身在溪流旁,抓著硃紅的袍衫在水裡浸洗。

她從未沾手過這些活,即使是與芰荷流落在外的日子,是以總有幾分無措,思索再三才抓著袍領將衣服浸入溪流。

潺潺的水聲劃過手心,姜姒彎了彎眼睫,又將衣衫翻了個面。

她和芰荷逃出北地的時候,是冰碴子呼呼颳著的冬季。

北地的冬季極冷,透骨生寒,風像刀子,母親與她都畏寒,是以每到冬日,父親便會去逐獵,選取厚實綿密的銀貂、雪狼制氅。

她被芰荷用狼皮大氅包得嚴嚴實實背在背上,累極了才會把她放下。

她們從寒冬走到近夏,從北國走到南州,直到臨近京畿的鄞州,鄞州知府憑著她頸間父親的私印認出了她,才結束了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仔細想來她其實也並未吃著什麼苦,芰荷姐姐把她照顧的很好,連路都不肯讓她多走。

這些記憶都快模糊了,她只隱隱約約記得,芰荷姐姐給她清洗衣衫的時候,是先在水中浸泡一會兒,然後用手搓洗?

愣怔之間,紅袍不慎被水流沖走,姜姒輕"啊!"了一聲。

連忙站起身,沿著溪流邊走。

若是沒了外衫,接下來她就只能穿著這一身純白的裡衣,如何示人?

她還想著等外衫幹了,換上將裡衫洗洗,這樣裡外都乾淨了才好,若是可以她還想沐浴呢!

此時天色微明,姜姒眼見硃紅色的宦袍順著水流漂到了溪流中間一塊凸出的石塊上,終於停下。

跳著的心終於平復,顧不得腳上鑽心的疼,姜姒白著臉色望著掛在石塊上,衣襬上下起伏的紅袍。

那塊石頭正在溪流中間,若是姜姒想要把袍衫拿回來,就必須涉水。

這溪流算不得太深,溪水清澈能見到底下的石頭,姜姒猶豫半晌,咬了咬牙。

哪有女子整日一襲裡衣示人的?她起了個大早正是想著能在石頭和銀瞳醒來之間,將衣服洗好晾乾,整整齊齊穿上身的。

姜姒提起裙襬,抬腳欲涉水

卻見溪流中間飛過一個黑影,下一瞬自己的紅袍便不見了?

她眼眸圓睜,檀口微張,一副驚愕之姿,呆若木雞地看著那人將幾個輕跳,落到自己身邊?

"多謝......"愣愣接過溼噠噠的衣衫。

姜姒還處在腦袋宕機的呆楞狀態,烏黑明亮的眼眸看著面前的一襲黑衣的男人,越看越覺得眼熟,意識混沌中,口中不由吐出兩個字:"神仙......"

她彷彿又佛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夢幻詭豔又迷亂的夢?

難道自己還睡著,其實並沒有像自己原先想著的那般趁著天未亮起身,洗完衣服之後晾乾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