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要說起這事,常家另幾位有官身的,倒也沒被連累多少。

常恆淼在明州,又是一方父母官,京裡的事情對他影響極少;

常恆晨在大理寺,他出身好,不高不低做個六品官,別人也不敢當他是個軟柿子,常家就是一時倒黴,可沒有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聰明人自然知道分寸,只有傻子才會以為有機會落井下石,況且常恆晨夫妻和睦是出了名的,身邊那麼清淨,拿常鬱暉的事情說他,那還真說不到一塊去;

至於常鬱昀,翰林院裡不是書呆子就是鑽研為官晉升之道的,他的岳丈又同在翰林院,書呆子不惹事,想更進一步的都是圓滑之人,哪裡會參合這些,同僚知道常鬱昀的性情和常鬱暉大相徑庭,雖是兄弟,卻並非一路人,就算是有人眼紅,背後編排幾句,也不敢當面對常鬱昀和楚倫煜胡言亂語。

真正受了拖累的是女眷們。

且不說家裡的姑娘們,幾位太太、奶奶也受了不少壓力,從前在京中後院女眷中頗受人喜歡的盧氏打從常鬱暉出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走動過,徐氏孃家那裡又添了幾句刻薄話,大趙氏接到的帖子也少了許多,從前是她挑著去,現今是連挑都省下了。

老祖宗見一家人還算齊整地坐下來吃飯,心裡舒暢許多,偏過頭與大趙氏道:“等過幾日,去廟裡燒個香,再請個師父來家裡念一念。”

大趙氏點頭稱是。

柳氏聽見了,笑著與老祖宗道:“媳婦聽說,玄明山上有一座念惠庵,年初時來了一位雲遊的老尼。很是有些本事。”

“哦?”老祖宗被勾起了興致,放下手中酒盞,問道,“我們都只知道玄明山有法雨寺,對念惠庵倒是陌生得很,那老尼怎麼個有本事法?”

柳氏掩唇笑了,喚了一聲坐在兄弟之間行酒令的常鬱明。把他推到老祖宗跟前。道,“媳婦是聽這混小子說的,鬱明。快和老祖宗說一說那念惠庵的老尼。”

“哎!”常鬱明清了清嗓子,道,“那老尼如今可是有名了,酒樓裡的說書先生。茶館裡的茶博士,哪個都是張口就能來一段。我也是聽了他們的,回來說與母親逗趣的。”

這麼一說,極少出府去的太太奶奶們都好奇起來,紛紛要聽常鬱明說一說。

京郊玄明山上廟宇庵堂眾多。最出名的自然是主峰上的法雨寺,有皇家勳貴供奉,又極其靈驗。佛語眾生平等,城中尋常百姓想去上香祈福。也從來不會拒之門外,故而香火旺盛。

而念惠庵在主峰西側的蒼硯峰山腰,庵主淨逸師太年過半百,庵中多收留寡婦孤女,具是可憐人,也沒貴人供奉,十分辛苦。

過年前有一位雲遊的老尼空明師太經過,她曾和淨逸師太有數面之緣,便留在庵堂中小住,也好過個年。

那老尼說,念惠庵年久不曾修繕,最多到了明年,怕是會一場火付之一炬,淨逸師太原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哪知隔日夜裡老鼠踢翻了佛前的蠟燭,要不是發現得早,只怕那佛堂要燒得一乾二淨。

淨逸師太嘆息許久,並非她不肯修繕,而是實在沒有銀錢,空明師太亦知其艱辛,便入城化緣。

空明師太化緣,不說佛法,不講因果,只斷災禍。

起初她說城東李富商香火無繼,人人都笑她胡言亂語,李富商的兒子雖死,兒媳婦肚中卻還有遺腹子,李富商請了幾十個有經驗的婆子瞧過,都說定是兒子無疑,空明師太並不解釋,也不管李富商氣得跳腳,轉身又去評點其他人家。

叫她說了災禍的自是氣惱,如此觸人黴頭,沒有捱打也全是看在她是出家人又是上了年紀的老尼的份上。

過了三日,李富商的兒媳夜裡做了一場噩夢,驚嚇之餘小產,落下來的雖是個小子,卻也是個死胎。

李富商氣急攻心,躺了幾日,能起身了就要去唸惠庵尋那信口咒詛他兒媳孫兒的空明師太,哪知出門一打聽,那日空明師太點到的幾家都靈驗了,這會兒哭著喊著要去說理。

一行人走到半途,就有街坊相勸,世事皆有因果,命中註定會有此一劫,與空明師太理論又有何用?不如求一求師太指點,破解了災禍才是正途。

有人聽進去了,有人聽不進去,李富商死了兒子死孫子,還有什麼好破解的,自是要拼個你死我活,與眾人一道到了念惠庵,見其他人都得了師太指點,又有些猶豫了。

空明師太見了李富商,從身後觀音菩薩的佛像前取了一串佛珠,道:“你年輕時殺孽太重,這才會有今日之果,把這珠子埋在你家中後院,燒上七日大香,再納一位新人。”

李富商被說得一愣一愣的,接過佛珠一看,在一眾小巧圓潤的珠子之間,有五顆珠子格外大些,他背後一涼,已經明白過來,他成親前沒定性,與屋裡丫鬟不清不楚的,叫他母親或打死或發賣的便是五個人。

“你這孩子,這些也要細說?”柳氏拍了拍常鬱明的背,掃了低著頭的常鬱暖與常鬱曚一眼,“你這哥哥做的!”

常鬱明正說在興頭上,叫她母親打斷了,再想想也覺得不妥當,嘿嘿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