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甘二婆子的事情安排了,楚維琳才往賀老太太的院子裡去。

一進院子,楚維琳便覺得今日氣氛比前一回凝重多了,丫鬟婆子們都是大氣也不敢喘的樣子,垂手站著聽吩咐。

看這架勢,賀老太太這裡應當已經聽見了一些風聲了。

這幾日天氣越發暖了,賀老太太沒有坐在暖閣裡,而是挪到了西次間,羅漢床上四平八穩坐著,只一個小丫鬟跪坐在腳踏上,輕輕替賀老太太捏著腿。

楚維琳上前問了安,便從善如流入了座。

賀老太太止住了那小丫鬟,示意她退出去。

等西次間裡再無其他人時,賀老太太才開口道:“我聽說,是甘家的那個女兒,在維琇的飯菜裡下了哈芙蓉?”

楚維琳一板一眼,道:“是,甘果兒已經押起來了,剛剛甘二婆子自盡了,說是對不起我大姐,以死謝罪。”

賀老太太聞言一怔,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苦笑搖了搖頭:“年紀大了,聽不得什麼生生死死的,哎!罷了,她既然想去,便由她去吧。那甘果兒,也是留不得的。”

幾句話,便想把最直接關係的幾個人收拾了,落在楚維琳耳朵裡,多少有些和稀泥的樣子,她面上沒有露出不滿來,只是道:“自是留不得的,甘果兒說了,那東西是段家三娘給的,話裡話外是將來段家大娘發達了,會記甘果兒的情。老太太,我這就不懂了,一個姨娘身邊的丫鬟,能有什麼發達路子?”

賀老太太面上一紅。楚維琳話說一半,但她卻是懂的,這是在罵段家大姑娘想爬床。

她本就厭惡洪氏,對顏氏亦有不滿,見事情與顏氏那裡脫不了干係,一時越發氣悶。

只是再氣悶,顏氏也是自己孫兒的愛妾。她罵得說得罰得。卻不能把她交給楚維琳處置,賀老太太便道:“底下人說話,都是一面之詞。這事兒到底如何,老婆子也要仔細問過之後才好做判斷。”

楚維琳順著道:“這個在理,我今日與大姐夫提了,他也是如此說的。我大姐到底是他髮妻,他也不想大姐不明不白叫人算計了。只是。老太太,我也是掏心掏肺與您說句話,我大姐是賀家媳婦,我兩個外甥兒也姓賀。我不想眼睜睜看著賀家衰敗了,那損的是我大姐,是我外甥們。可哈芙蓉這個東西。當真是沾染不得的,叫官府知道了。老太太,這可不是塞銀子的事情了,是要掉腦袋的。”

賀老太太的唇緊緊抿了起來,她知道楚維琳在施壓,從楚維琳知道楚維琇是中了哈芙蓉開始,就一直再給賀家施壓。

她可以體會楚維琳的心情,若是賀家姑娘在婆家有了如此遭遇,她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可現在她坐在這個被逼迫的位子上,多少有些不舒坦。

可也只能不舒坦著,誰叫自家理虧呢。

況且,楚維琳的這句話也有道理,傳到了官府那裡,正兒八經地遞了狀書,這事情就難看了。

楚維琳手上已經捏著了哈芙蓉的證據,常鬱昀又是官身,賀家即便是紹城的地頭蛇,一樣要低頭。

算清楚了其中干係,賀老太太心中也有數了,若不把顏氏這個後患絕了,楚家不會鬆口的。

“夫人提醒得在理,老婆子一隻腳都要進棺材的人了,實在是叫這些子孫鬧得不得安生,可既然事情已經出了,總要解決了它,夫人且放心,一定會給夫人一個答覆。”賀老太太沉聲道。

楚維琳見好就收,也不胡攪蠻纏,楚維琇既然要看一場大戲,那就如此開場吧,由賀老太太出面去要求賀淮卿,這出戏就真的熱鬧了。

從賀家出來,楚維琳沒有回驛館,而是與曾醫婆、憶夙一道去了李慕渝下榻的小院。

常鬱昀正和李慕渝下棋,楚維琳棋藝尋常,見棋盤上廝殺激烈,難分難解,她一時看不透所有的佈局和謀略,但那份殺意還是撲鼻而來。

楚維琳不由看了常鬱昀一眼,常鬱昀下棋的風格素來平穩,不動聲色之中自有殺招,如今日這般毫無遮攔的下法倒是少見,怕是李慕渝落子太兇,這才會把棋局引到如此局面了吧。

這局棋已經到了尾盤,卻還是不分勝負。

觀棋不語,楚維琳行禮之後就在常鬱昀身邊的八仙椅上坐了,靜靜看他們下棋。

李慕渝手執黑子,指尖來回翻著棋子,仔細琢磨了一番,許久沒有落子,隔了會兒,乾脆把棋子扔回了棋婁,攤手道:“算是我輸了吧,我此刻的心思已經不再棋局上了。”

常鬱昀聞言,淺淺笑了笑,道:“也是正好輪到小侯爺落子,若不然,就是我認輸了。”

相視而笑,便收了棋盤,把話題轉到了哈芙蓉上頭。

楚維琳講了甘二婆子與甘果兒,說了顏氏,李慕渝聽完,請了曾醫婆來:“粉末都檢視過了嗎?”

曾醫婆頷首,道:“上一回在賀家找到的藥粉,藥性就很差,這回的這瓶,我也瞧過了,半斤八兩,比您帶回來的那些差了不是一丁半點,我琢磨著,賀家的這些,是之前試驗時的失敗品,提煉的精度太差了。”

若不是精度差,只怕楚維琇早就挺不住了。

可再退一步說,顏氏也不敢用精度太高的,若是楚維琇的症狀很明顯,賀家人很容易就聯想到哈芙蓉上去。

“還有賀家的那個大夫,他是真的沒本事,還是明知是哈芙蓉,還替顏氏瞞著?”常鬱昀問楚維琳道。

楚維琳垂眸,道:“我離開賀家時,聽說那大夫已經叫大姐夫扣下了,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且叫他去審一審吧。”

楚維琳沒有見過那位大夫,聽說是在賀家數年了。這回審問下來,若是沒本事,賀家大抵就不留他了,若是故意瞞著……

遲早會堅持不住咬出顏氏來,到時候,且看一看賀淮卿如何是好吧。

李慕渝說起了剛帶回來的一些哈芙蓉:“昨兒個夜裡,城中一個富商死在大街上。仵作查驗之後。是哈芙蓉吸食過度才死了。追查下去之後,發現他在城東養了一個女人,是從舊都那裡的館子裡贖出來的。那女人如今也染了哈芙蓉。沒個人形了,據她說,這東西是那富商尋來的,她也不曉得來路。”

常鬱昀思忖了一番。道:“他弄到的哈芙蓉提煉得極好?怕是與那背後之人很是熟悉了。他死在了街頭,叫人抬回了官府驗屍。已經是打草驚蛇了,背後之人一定更加小心。”說完,他轉頭看向楚維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