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記和陶家的關係,在金州城的富商之中,都不算是多透徹的,更不用說是尋常百姓裡頭了。

而在府衙定下要開審之後,城中漸漸有些流言,把這兩者的關係給捅破了。

一時之間,不僅僅是陶家左右為難起來,連其他觀望的富商鄉紳都有些惴惴了。

不單單是永記,連陶家也要收拾了不成?

本以為這來自京城的常知州雖是含著金勺子出生的,但這兒是金州,初來乍到,總歸會彼此留份顏面,即便是要給了大夥兒一個下馬威,也是左右各打一耙,再給些糖,和和氣氣就過去了。

畢竟陶家自個兒牽扯了進去,叫常鬱昀抓到了把柄,出些銀子也就罷了。

那日陶家設宴,聽戲時楚維琳說的那些話還在耳畔,聽著是要仔細審理,實則也留有餘地,可誰知才過了幾日,竟然是真的不打算善了了。

是要拿陶家開刀,而後大殺四方,還是殺雞儆猴,只收拾了陶家就罷了?

不少相熟的老爺們湊在一起商議起來。

杜楊氏和李周氏一下子忙碌了,那些太太奶奶們不敢去和楚維琳求證,就尋到了她們跟前,問起了永記的案子。

永記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位是一清二楚的,他們男人在府衙任職,牢裡的那些風吹草動,怎麼能全部瞞過他們的眼睛?

那江謙可是楚維琳的親舅舅!

別說人家沒多大過錯了,即便是真的害了旁人性命,一個外甥女、一個舅爺,換了哪個青天老爺不是咬咬牙也要把事情圓過去,把人保下來的?

一個是惹了是非的陶家。一個是新上任的上峰,只要不是個迂的,都知道要怎麼選了。

兩位同知夫人打起了太極,翻來覆去那麼幾句話,就是沒一句明白話。

訊息傳回陶家去,更讓陶家人背後發麻。

莫不是,這常大人。連烏大人的面子都要駁了?去明州報信的人。怎麼就這麼慢呢?

外頭的這些動靜,楚維琳只隱約曉得一些。

這一兩日,肚子裡的孩子開始翻身了。

白日裡還好。到了半夜裡就鬧騰,反覆了幾次,楚維琳睡得極不踏實,只能白日無事時多歇一歇。但白天補眠,到底不比夜裡睡覺養精神。每日中午,楚維琳都覺得腦袋發沉。

“奶奶,舅老爺的案子拖了這麼久了,爺心中自有打算。不會真讓舅老爺吃虧的,總歸明日就開審了,您也別牽腸掛肚的。”流玉一面替楚維琳按著太陽穴。一面暖聲安慰道。

楚維琳淺淺揚著唇角,她倒是不怕江謙吃虧的。

流玉的動作不輕不重。力道剛剛好,楚維琳眯著眼睛,倦意襲來。

見楚維琳睡著了,流玉輕手輕腳取了薄毯替她蓋上,在軟榻前擺了杌子,剛要坐下守著,就聽外頭一陣驚呼聲。

流玉愕然,楚維琳也沒有睡沉,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訝異看著快步進來的常鬱昀。

常鬱昀有些狼狽,早上新換上的官服皺巴巴的,烏黑色的鞋子邊上沾了泥跡,長髮散了幾縷。

楚維琳趿了鞋子匆忙站起來,一把握住了常鬱昀的袖口,入手潮溼,她皺著眉頭又在他衣服上到處摸了摸,只有袖口和長袍下襬處溼了,身上還算乾燥,她提著的心放鬆了些,道:“還好還好,這都入秋了,要是身上溼了,可要著涼的。”

說完,楚維琳抬頭望向常鬱昀的眼睛,四目相對,剛剛鬆弛下來的心神又一下子緊繃起來,她低呼一聲,抬手輕輕去撫常鬱昀的額髮,果不其然,他的額頭上有一道劃痕,不深,卻是血色的,叫楚維琳渾身一顫。

兩世為人,除了前世地牢之中,楚維琳何曾見過常鬱昀這般狼狽模樣?即便是今生未成親前,在別莊裡發現常鬱昀身上帶傷時,她也不覺得他有這麼狼狽。

“怎麼回事?”楚維琳關切問道,“莫不是明日要開審了,陶家就……”

就找人暗算常鬱昀?

這個念頭衝入腦海,楚維琳脖頸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