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性命(七)(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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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子嗣,往往能決定後宮裡一個女人的命運。
柳思瓊再受寵,可她常年沒有一個皇子傍身,要想叱吒後宮,的確是一樁難事。
可肚子爭不爭氣,只能靠柳思瓊自己,旁人哪裡幫得上忙。
柳氏知道老祖宗說的在理,可她依舊心有不甘。柳思璐死得太冤,她們姐妹為了復仇又做了這麼多事情,怎麼可能就這麼簡簡單單動動嘴皮子就收手了?
況且,有些事情,埋在心裡還好,一番放在了檯面上,那就如砸碎了的銅鏡,再也圓不上了。
柳氏是破釜沉舟了的,以至於到了這一步,她若為了小皇子的將來而放棄復仇,她要如何面對老祖宗,面對這家裡的每一個人?
“怎麼?信不過老婆子?”老祖宗似笑非笑。
柳氏笑得諷刺,她當然信不過,慢慢十幾年,未來如何,誰能說得準?再說她自己,在老祖宗眼皮底下,她未必能活到小皇子長大的那一天,也許會和柳思璐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這個深宅大院裡。
再說了,常氏把小皇子推上了皇位,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壓在了小皇子身上,等小皇子榮登大寶,賢妃娘娘穩坐皇太后之位,秋後算賬時,常氏豈不是成了俎上魚肉?
柳氏嘴上未答,可她心中所思所想卻瞞不過老祖宗,老祖宗的手指撫著手腕上的佛珠串,那是今年六月十九入宮陪太后聽佛經時,太后賞下來的東西,老祖宗自此之後一直戴著,她笑著道:“覺得我是在養虎為患?緩兵之策?柳氏啊柳氏。朝堂爭鬥絕非後宅算計能比擬的,皇位之爭,做皇子的時候避免不了,當了皇帝之後也避免不了,二十年前永王兵敗自刎,二十年後你們還在拿永王的餘孽做文章。小皇子即便有朝一日君臨天下,你柳氏一門。能護住他嗎?皇權之爭。我見識的比你多,我常氏經歷的比你柳氏多。”
柳氏垂下了肩膀,她明知道老祖宗就是緩兵之計。可她反駁不了,她清楚,老祖宗說的都是對的。
柳氏一門今日之榮耀,全來自於賢妃娘娘。他們是靠賢妃娘娘的庇護,才能在這數不清多少勳貴世家的京城裡保有一席之地。若賢妃受難,柳氏無能為力,要說輔佐小皇子,孃家人有多少能耐。柳氏還是心知肚明的。
是依著賢妃娘娘的心思把寶壓在其他皇子身上以圖平安,還是搏一把,以求將來至高榮耀?
柳氏緊緊凝視著老祖宗的眼睛。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但很快。她就懂了。
機會看起來是平等的,在小皇子長大之前,常家和柳氏要比試一場,柳氏若能聚集自己的力量,將來可以不仰仗常氏之力,他們完全可以在事成之後一腳踹開常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若柳家人遲遲不能崛起,那就要讓常氏拿捏著,給常氏榮耀,在皇親出身的老祖宗去世之後,讓常府依舊風光不減。
柳氏咬著牙,心中含恨,這與她和賢妃的初衷相去甚遠。
老祖宗在此刻又把柳思璐搬了出來:“如果是思璐來選,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老婆子的條件。事情已經發生了,追究下去兩敗俱傷,思璐會讓利益最大化,她為了當初還是秀女的賢妃娘娘犧牲自己,賢妃娘娘也該為了思璐抓住機會。”
如果是柳思璐,會做怎麼樣的抉擇,柳氏心裡知道答案,她也清楚怎麼做最好,可心中不甘難以消去。
塗氏看得出柳氏已經動搖,她稍稍鬆了一口氣,道:“六弟妹,我知道你心裡恨,但你靜下心來想一想,你七姐姐是希望你替她報仇,還是讓柳氏滿門榮耀?”
柳氏沉默。
柳氏族中男子,沒有幾個當官的料子,柳氏一門是以美姿容聞名天下的。
她和賢妃兩人是可以扳倒常氏,就算是與虎謀皮,也能讓常氏萬劫不復,可那之後呢?賢妃窮其一生,也只能是皇太妃,等她過世後,一個閒散王爺的外家真的能更進一步嗎?還是等新皇登基,再想方設法在後宮裡扶持新人?
那樣的將來,與老祖宗展現給她的將來,差太多了。
是快刀斬亂麻,還是拼一把?
柳氏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良久之後,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唇角彎彎,笑容裡帶著無奈和嘲諷:“和老祖宗比,是我太嫩了。”
老祖宗依舊搖了搖頭,似是說與柳氏聽,又似是說與其他人聽,她道:“一個人,無論說什麼做什麼,總能追尋到根源,那就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可偏偏,人心又是最複雜的東西。饒是老婆子活了半輩子,也有看不透的。”
柳氏一怔,眸子裡閃過一絲猶豫,問道:“老祖宗是說紅箋?”
“是啊,在讓她去給恆瀚做妾之前,她在松齡院裡十餘年,老婆子自問從沒有虧待過她,可她卻站在了你那邊。”老祖宗苦笑道,她這一生擁有了許多忠心,也被人揹叛過,本應該對這種事情不再在意,但也許是年紀大了,想起那個像孫女一樣看著長大的女孩,老祖宗還是會有些心痛。
紅箋眉心的那一刻硃砂痣,就像是落在了老祖宗的胸口一般,又好像那一剪子也跟著刺入了她的胸口一般。
柳氏低低嘆了一聲,她把散落的額髮攏了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而後緩緩說起了紅箋的事情。
“老祖宗還記得嗎?當年在城外路邊遇見紅箋時,她和鬱曚的身形差不多。”柳氏比了比那年紅箋的身高,比八仙椅的扶手高不了多少,“就這麼高了。我看她髒兮兮的實在可憐,取了一套鬱曚的衣服給她換上。在我看來,這不算什麼大事體,可紅箋後來告訴我。她一直記著,那是她頭一回穿那麼好看的衣服,她那時才知道,她也可以穿這樣的好衣服。”
老祖宗嘴角動了動,嘆道:“就算我後來給了她很多好東西,在她眼裡,到底比不上那一套衣裳。”
楚維琳聽到這裡。心中亦是吃驚不已。
她曾經想。紅箋投靠柳氏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也許是金銀,也許是未來。可她從沒有想到,原來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對於一個飢寒交迫,家破人亡的幼童來說,讓她記了一輩子的是那盆洗去了她一臉汙跡的清水。是那身讓她詫異自己也可以像富家姑娘一樣打扮的衣裳。
這是她從一個乞兒轉身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