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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媽媽愣住了,她從沒有這麼想過,反覆喃了章老太太的話,她不停搖著頭:“怎麼會呢?不會的呀!桂姨娘死後,夏姨娘不是開了臉嗎?您不也生了六老爺和五姑太太嗎?”

“是啊,我被冤枉了我委屈,我讓渝媽媽查了十多天查到夏月身上,我怕他們不信我,為了證明我並非容不得人,我做主抬了夏氏,他掛念滿娘我也全當不知,一句不提舊事,我也曾經以為什麼事都過去了,”章老太太越說越急,重重喘了幾口氣,後頭的話如傾盆而下的暴雨一般倒了下來,“可他一輩子再沒有信過我!”

薛媽媽依舊不信,乾澀起皮的嘴唇不停動著,只是心裡一團亂絮,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兒來。

章老太太亦是一肚子傷心無處發洩,拳頭砸了幾下錦被,偏過頭指著楚維琳,道:“春槐,你看看維琳!我當年只是奇怪為何老祖宗和老太爺堅持要抬江氏進門,直到敬茶時我看清楚了我那新兒媳的模樣,我才茅塞頓開。他們不就是為了讓我日日見到這張和滿娘七八分相似的臉嗎?不就是時時刻刻在提醒我嗎?我到了那時候才知道,老祖宗不信我,老太爺亦恨我。”

薛媽媽渾身如被雷擊一般,呆呆看著楚維琳。

淚眼模糊了視線,朦朧之中,越發覺得相像。

事實勝於雄辯,薛媽媽再不能自我欺騙,哀嚎一聲,斜斜依靠在床榻邊。

楚維琳亦是震驚不已,這段時日裡,她猜測過無數次章老太太不喜歡江氏和她的原因,卻從沒有猜到過是這麼一個理由。

原來,在章老太太眼中,江氏從來不是江氏,她想到的是滿娘,想到的是她在婆母和丈夫面前抬不起頭來的數十年歲月。

即便是同床共枕,即便生下了二兒一女,章老太太都沒有得到過三老太爺的信任,這對一向以端莊賢惠要求自己的章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

章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沒有再看薛媽媽一眼,她道:“這罪名我也只能揹著了,畢竟你是我的陪嫁,我縱然解釋與我無關,又怎麼能讓人信服?老太爺不會信我的,他只能等百年之後下去問一問滿娘了。”

說完這些,章老太太自嘲地笑了:“你去吧,我要歇會兒。”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除了章老太太還未平復心情而顯得有些重的呼吸聲之外,再無其他動靜。薛媽媽似是去了魂了,一動不動地坐著。

楚維琳略等了會兒,餘光突然瞥到窗外似有人影,再仔細去看,卻又沒有蹤跡,便乾脆起身喚了守在中屋的冬青進來。

冬青在外頭斷斷續續聽到一些,也聽到了薛媽媽的痛哭,可進來一看是這麼個局面,亦是吃了一驚。

朝著楚維琳匆匆福了福,她趕忙出去叫了兩個有力氣的婆子,把薛媽媽抬回了後罩房。

楚維琳替章老太太掖了掖被角,正要離開,卻被叫住了。

“維琳,我待你母親素來苛責,你父親不敢埋怨,你呢?”

楚維琳的眉頭輕輕一皺,想了想,說了實話:“從前不知道原因,怨過,現在知道了,依舊怨。”

章老太太嗤笑一聲,顯然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過,”楚維琳垂了眼眸,頓了一頓,而後又直言道,“若這事放在我身上,我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愕然之後,章老太太突然大笑起來,等止了笑,盯著楚維琳的清澈認真的眼睛,她久久之後,輕聲道:“好!你聽著,老婆子我就是太愛惜名聲,可到頭來依舊落了一堆罵名,等我兩腿一蹬,哪個會說我一句好?既如此,不肯痛快些。你還小,還有長長的路要走,記住了,別跟我這麼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