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斜靠著翻著手上的書,時不時瞄一眼西洋鍾。

晚飯前夏頤卿傳話說不回來吃,臻璇便獨自一人去了聽風苑,席間除了夏頤卿缺席,大老爺也不在,大抵是父子倆人有些應酬。撤了碗筷,留著陪鄭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提到被老祖宗使過來的採翮時,鄭老太太面色如常,夏湖卿微皺了眉頭。

夏湖卿有些想法,卻不能當著鄭老太太的面說,臻璇會意,衝她淺淺一笑。

回來之後也沒有多少心思去琢磨那掌上屏風,便隨意拿了一本書翻看。

這時候外頭早已經黑了,只是夏頤卿還沒有回來,院子裡的燈籠亮著沒有熄。

臻璇嫁進來這幾日,兩夫妻歇得都比較早,夏頤卿的習慣她還沒有摸透,便出聲問執畫道:“往常二爺晚歸,可會用些宵夜?”

“會稍用一些好克化的東西,怕積食。”執畫見臻璇微微點頭,又道,“奶奶放心,廚房裡煮了粥熱著,也備瞭解酒湯,等二爺回來,奴婢便使小丫鬟去取。”

“如此便好。”臻璇很滿意,其實這院子裡的事都是有條不紊的,她暫時不用費大心思去弄,一切如常先看著吧。翻了一頁紙,臻璇掃了兩行就放下了,指尖點著略有些泛黃的書頁,道,“你與我講講二爺喜歡吃些什麼?還有祖母、母親的偏好,曉得什麼就說什麼吧。”

執畫掩嘴笑了:“奶奶真是有心呢。”

執畫不是臻璇從裴家帶來的丫鬟,曉得自己與臻璇的親疏,只戲言了一句就過去了,細細回答起了臻璇的問題。

夏頤卿對飲食上並不挑剔,只是不喜歡過甜的東西,這一點與夏湖卿是截然相反的,夏湖卿便是桌上沒有菜,拿了白糖拌粥都能吃上一碗的。

而鄭老太太年紀大了,即便是從前喜好的辣味,如今也少了許多。反倒是聽了查先生的勸,漸漸吃得清淡了。這一點臻璇也有體會,聽風苑每日的飲食遵照了鄭老太太的偏好,少些油膩。臻璇在慶安堂時李老太太與季氏就偏好素食,口味也淡,因此到了聽風苑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只不過到底是一桌子人,亦會做一些稍微厚重一些的,免得叫幾個小輩吃不慣,畢竟大老爺與鄭氏亦在座。

鄭氏喜辣,大老爺喜歡野味。夏景卿酸甜鹹辣都可以。只是不愛蔬菜。每每都是被鄭老太太或者鄭氏盯著,才硬著頭皮吃上一些。

臻璇還想再問上一些,外頭傳來問安聲,是夏頤卿回來了。

臻璇叫執畫扶著起身。迎了出去,剛走近幾步就聞到一股子酒味,便與執畫道:“端了醒酒湯來。”

夏頤卿知道身上味道重,道:“先打些水來吧。”

待夏頤卿去了淨室沐浴,廚下送了宵夜來,桃綾趁著鋪床的工夫,低聲與臻璇道:“二爺回來的時候,見到採翮姑娘了。”

臻璇看向桃綾,示意她往下說。

“月亮門那裡早落鑰了。姑娘似乎是在抱廈那兒與人說話,說到這個時候才回去,正巧就遇上了。”桃綾說到這裡撇撇嘴,“她是老祖宗身邊的,平日裡是個大忙人。怎麼會與我們天一院的人這般熟悉,能說上那麼久的話。”

“既然見到了,也省的我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同二爺提這事呢。”

臻璇嘴上這般說,心裡還是有些介意,採翮是真的忘掉了時辰還是故意而為?是老祖宗授意這般行事的?想叫夏頤卿也惦記著,即便是給老祖宗面子也要多去看看杜越娘?

正思索著,夏頤卿從淨室出來了。

沐浴之後,換掉了那一身全是酒味的衣服,清爽了不少,腳步穩健,瞧著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只是臉上不曉得是因為酒還是因為熱氣,略有些紅,掃去了清冷,多了幾分溫和。

臻璇不禁翹了唇角。

在杜越孃的事情上,夏頤卿若會老老實實聽老祖宗的,天一院裡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臻璇端了醒酒湯遞給夏頤卿,等他幾口喝完,又接了空碗過來,問道:“桌上備了些白粥小菜,二爺要不要用一些?”

“晚上聽風苑裡吃了些什麼?陪我一塊吧。”夏頤卿一面說一面拉了臻璇的手。

夏頤卿的動作很隨意,掌心溫熱,臻璇想縮手突又想起早上的事,一猶豫的工夫就被帶到了桌邊,微紅著臉坐下,似乎屋裡的丫鬟都沒瞧見他們的小動作,待桃綾替夏頤卿盛了粥,便叫她給自己也添了小半碗。

等梳洗完畢躺了被窩,臻璇卻沒有多少睡意。

“長生居的丫鬟怎麼在這裡?”

聽得夏頤卿問,臻璇抬眼看去,他正揹著身下帳子:“老祖宗記掛越娘,使了採翮姑娘過來幫著照看。”

臻璇說得簡單,夏頤卿卻是曉得老祖宗的脾氣的,那些算盤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過來,雖說有將來杜越娘走了之後免叫臻璇受些口舌之災的庇護在裡頭,但最首當其衝的是怕他們虧待杜越娘,若不是礙著規矩,老祖宗就是提出要將杜越娘接去長生居休養,夏家上下都不會意外。

思及此處,夏頤卿俯下身,低聲對臻璇道:“委屈你了。”

臻璇對忽然放大的容顏有些窘迫,卻不料聽到這麼一句,不禁心口一酸,沒來由的想到了李老太太說的那句話,這是聖上指婚,即便是夏頤卿從前死過一個嫡妻留下一個嫡子,臻璇都沒有拒絕的餘地,只一個杜越娘還不算太糟糕。

老祖宗今天的行事對臻璇來說,也沒有那麼難接受,可聽了夏頤卿這一聲安慰,突然之間就覺得當真是受了大委屈一般,苦悶無處宣洩,情不自禁地抬手擁了夏頤卿的脖子,微咬著唇想把那些情緒都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