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蘭醫生那座與世隔絕的地下基地裡,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日與夜的界限變得模糊,唯一能夠衡量光陰流逝的,是舒窈身體上那緩慢到幾乎令人絕望的恢復進度,以及……靈魂深處那永不停歇的、如同鈍刀割肉般的痛苦打磨。

“重生”的代價,遠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身體的恢復,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酷刑。

蘭醫生的治療手段雖然先進得近乎科幻,但每一次針對她那顆脆弱心臟和受損器官的“修復”與“強化”,都伴隨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劇痛。有時是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的灼痛,讓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焚化;有時又是如同墜入冰窟般的極寒,凍得她骨頭縫都在打顫,意識模糊;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彷彿身體被無數細針反覆穿刺、又被鈍器狠狠碾壓的、無休無止的鈍痛和酸脹,讓她恨不得立刻死去,以求解脫。

她常常痛得渾身痙攣,冷汗浸透身下的特製床單,指甲因為死死摳住床沿而劈裂出血。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意識在無邊的痛苦黑暗中沉浮,只剩下一線遊絲。

但每當這時,蘭醫生那張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就會適時地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裡,伴隨著他那毫無感情起伏的聲音:

“這點痛苦都承受不住,還談什麼復仇?”

或者,更直接的:

“資料顯示你的求生意志在下降。需要我……給你回顧一下霍予奪在你‘死後’是如何評價你的嗎?比如,他母親說的‘死了正好,省得礙眼’?”

這些冰冷而殘忍的話語,比任何藥物都更能刺激舒窈那根名為“恨意”的神經!

對!她不能死!她怎麼能死在這裡?

她還沒有看到霍予奪跪在她面前懺悔!還沒有看到蘇蔓雪付出血的代價!她還沒有讓那些曾經輕視她、傷害她的人,嚐到她此刻所承受痛苦的萬分之一!

強烈的恨意如同興奮劑,再次注入她幾乎油盡燈枯的意志裡,讓她一次次從痛苦的深淵中掙扎出來,咬緊牙關,承受住那彷彿永無止境的折磨。

她就像一塊被投入烈火反覆煅燒、又被重錘狠狠捶打的頑鐵,每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在剝離她過去的軟弱和雜質,留下更加堅硬、也更加冰冷的核心。

身體的痛苦已是如此,精神上的煎熬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蘭醫生似乎認為,僅僅身體上的“改造”還遠遠不夠,他要將舒窈從裡到外,徹底重塑成一個合格的“復仇機器”。

他開始對她進行嚴苛的心理建設,或者說……是殘酷的心理摧殘。

他會強迫她觀看那些記錄著她過去卑微、愚蠢時刻的影像資料——她是如何亦步亦趨地跟在霍予奪身後,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是如何在他偶爾的施捨下就感激涕零,忘了自己所受的傷害;是如何在蘇蔓雪虛偽的“關心”下毫無防備,甚至還曾試圖討好……

每一次觀看,都像是將她過去的傷疤狠狠撕開,再撒上一把鹽,讓她羞恥、憤怒、痛恨到無以復加!

“記住這種感覺。”蘭醫生會用他那標誌性的冷靜口吻說道,“記住你過去的愚蠢和軟弱,它們是你失敗的根源。只有徹底憎恨過去的自己,你才能真正蛻變。”

他還收集了大量關於霍予奪和蘇蔓雪的資料,不僅僅是那些商業資訊和“黑料”,甚至包括他們日常生活的細節、性格習慣、心理弱點……他要求舒窈像研究課題一樣,反覆分析,揣摩,直到能精準地預測他們的行為模式。

這同樣是一種折磨。

每一次深入瞭解霍予奪,看到他那隱藏在冷酷外表下的自負、偏執和控制慾,舒窈都彷彿能再次感受到那種被他掌控、被他輕視的窒息感。

每一次分析蘇蔓雪,看到她那完美偽裝下的嫉妒、惡毒和心機,舒窈都恨不得立刻衝出去,親手撕爛她那張虛偽的臉!

但她不能。

她只能將這些翻湧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用冰冷的理智去分析,去記錄,將這些都化作未來複仇的武器。

這個過程,無異於讓她親手解剖自己潰爛的傷口,再將那些腐肉一點點剔除。痛徹心扉,卻又不得不為之。

當她的身體稍微恢復了一些,能夠下床活動時,蘭醫生便立刻開始了更進一步的“改造”——知識與技能的學習。

那臺儲存著海量資料的平板電腦,成了她形影不離的“夥伴”。

商業知識的學習枯燥而繁複。那些複雜的財務報表、市場分析、投資策略,對於過去只懂得情情愛愛的舒窈來說,如同天書。她常常看得頭昏腦漲,甚至因為無法理解而感到挫敗和煩躁。

但蘭醫生沒有給她任何退縮的餘地。

“霍予奪能掌控龐大的商業帝國,靠的不是運氣。”他會冷冷地指出,“你想扳倒他,至少要先懂得他的遊戲規則。否則,你連站在他對面的資格都沒有。”

舒窈只能咬緊牙關,逼著自己去啃那些堅硬的知識。她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記,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反覆琢磨,或者……硬著頭皮去請教那個似乎無所不知的蘭醫生雖然每次都會被他用最簡潔、最不留情面的方式點出她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