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回到家沒多久,秋風就帶來了一陣秋雨,聽著雨打窗欞,他這一晚睡得格外安心,甭管他對這個家族有多大的怨念,可這裡終究是自己家,也只有這裡是自己家。

這個秦家大院裡地勢最高小四合院,可以說是爺爺秦冷娃一生的縮影,整體仿西北官邸的格局象徵著他濃厚的鄉土情懷,院裡的三棵大槐樹是他的野心,藏書的無聊齋,放古董的兩層地下室是他的情趣之所在,整體自然通風設計拒絕安裝空調是他的固執,而秦牧的這間小房子雖然也是古香古色,但市面上最先進的電器裝置這裡頭都有,不管秦牧回家不回家,這間房子每天都有人打理,這是他對秦牧的偏愛。

這些天來秦牧得睡了個懶覺,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戶上照了進來,一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睡眠充足之後,精神異常飽滿,乾淨利落額起身穿衣服,開啟窗戶,呼吸一下秋雨過後的新鮮空氣,心中的一點積鬱之氣,一掃而空。

雖然這棟小院只有兩層,但因為地勢高,又加上秦家屯蓋房子有個不能高於秦老宅院的潛規則,所以秦牧的臥室視窗視野極佳,極目遠眺,霸下河盡收眼底。火紅的楓葉和黃櫨,金黃的銀杏和無患子,若是開啟後窗戶,還能看到楊老爺子精心佈局的一片花海,雖然已是深秋,依舊奼紫嫣紅。

下了樓,餐廳的桌子上有一張字條和一碗麵,字條是韓冰留下的,大概是怕發訊息的手機提示音會打擾的秦牧的睡眠,所以採用了這種略顯復古的方式,她說跟柳影阿姨出去逛街了,而徐雨農則跟霍東樓去參加一場天行健地產公司的小型團建,霍東樓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下決心站在了秦牧這邊,就開始讓徐雨農去接觸一些他培養起來的人了,這個分寸的就很好,雖然秦牧現在缺人手,但是他的地位太高,一些公司的中層並不方便親自去見,有徐雨農代表他出面既不引人注目,還能讓秦牧保持一定的神秘感,神秘感帶來距離感,距離感產生權威性。

秦牧大口大口把一碗麵吃完,還是小時候的味道,記得秦牧剛被接進秦家屯的時候,是個敏感自卑又刻意自傲的孩子,跟任何人都擺一張臭臉,像個隨時準備咬人的流浪狗,正是秦冷娃靠一碗碗親手做得面,建立這對爺孫之間的感情。

吃完之後,把碗刷乾淨,刷碗的時候才注意到他今天吃麵的碗,是個大青花,這個碗可是有個小故事的,當年秦牧跟著老爺子給古董編碼,編了幾個月之後,覺得自個已經有了看古董的眼力,就悄悄學著老爺子去鄉下收破爛,就是碰上了這碗,被人做局給打了眼,坑了他攢了幾年的壓歲錢,足足一萬塊。當時秦牧很不服氣,嚷嚷著讓秦老找人去收拾那幾個給他做局的人,秦老當時只說了一句話,就把哭的眼淚鼻子一大把的小秦牧給晾在了一邊,他說:「人上當,要麼是因為貪,要麼是因為蠢,早點讓你認清這兩樣東西,花個萬把塊錢,挺值!」

從這個小二層樓的後院小門往北走,就是那片風景極佳的花海,秦家的屯子小年輕拍婚紗照這裡是必選的取景地,秦牧沿著蜿蜒曲折的花間小路往裡走,還碰到了一直野雞兩隻野兔子,小時候秦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大雪過後沿著雪地上的腳印進山找兔子窩,如今龍城下雪少了,野兔子也少了。再往上走幾步,就看見了正趴在地上給一盆蘭花換土的楊鳳圖,楊老爺子養花的手藝一點也不遜色他那一身殺人技,本世紀初,大夏曾經有過一陣蘭花熱,類似於西陸曾經有過的熱炒鬱金香,那是名副其實的擊鼓傳花遊戲,一盤蘭花當時炒到了上百萬的高價,楊老當年培育出來的蘭花,品相俱佳,那時候上門求,購的投機客絡繹不絕。

但是楊鳳圖養花,當然不是為了賺錢,錢在大夏棍棒第一人人的眼中沒有什麼意義,秦牧從小就跟著他學些老把式,但都是些基礎的動作,遠不像影視

作品的裡那麼花裡胡哨,就是站樁,衝拳,打坐。他小時也央求的楊老教他一些酷炫的動作,畢竟在泥土地上一趟一趟的衝拳,完全沒有什麼觀賞性可言,人家那些練跆拳道動輒來個凌空三連踢,惹得女同學們捂著胸口尖叫,他要是在那一個馬步扎半個時辰,對比之下,顯得有些傻。楊老總說,功夫這玩意在精不在多,很多老前輩一輩子就練一招,出手就要人命,簡單又實用,比那種蹦老高踢人的假把式有用多了。

對於楊老說的這些,那時候的秦牧自然是不認可的,可爺爺雖然寵溺他,練武這事卻不慣著他,就是要麼就別練要麼就跟著楊鳳圖練,小秦牧這覺得這倆老頭固執不開化完全不懂得接受新鮮事物,直到去了西陸,真正見識了什麼叫生死搏殺,才知道楊老教的這些把式是真本事,能保命也能殺人。如今傳統沒落,是多方面合力造成的,大夏自古就忌諱「俠以武亂禁」,民間傳承又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再加上一些跳樑小醜打著傳統武術的幌子騙吃騙喝騙名利,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這已經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能夠改變的現狀了。

秦牧在老楊的身邊站了好一會,直到擋住了龍城秋日少見的暖陽,他才把老花鏡往鼻樑下一撥,抬頭看了秦牧一眼,緩緩開口,直截了當說道:「你在修內家拳?」ap.

秦牧點點頭,上次回來透過楊鳳圖給他遞剪刀拿一下,他摸到了內家拳的門檻,在萊安下水救人讓他跨進了那扇玄妙的山門,張楚峰給他的一些提點,讓他看到了上山的臺階,但是他還想聽聽的楊鳳圖的觀點,內家拳不僅在氣力,還在心境,在意念,修拳也修心,走錯了一步都有擾亂心神的風險,所以每一步都得走的腳踏實地才行。

老楊兩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說道:「別聽張楚峰的,他跟你說那些都要忘掉,內家拳有點像中醫,講究的是因人而異,對症下藥,每個人的身體素質,精神狀態,人生境遇都有不同,修拳的路也不同,同樣是爬山有人可能要走大路,有人註定得走小路,還有人坐著索道就上去了,你現在看到山了,可是怎麼爬,只能看你自己」。

秦牧哭笑不得,這不就是典型的唯心主義嗎,說道:「就沒有什麼明確的上山之路嗎,要不您給我把把脈,看看適合個什麼路子,本來我是來找您答疑解惑,結果聽君一席話,勝讀一席話,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