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晗真的沒有把眼睛哭瞎。相反,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那天,她找他找了一天。

從修竹找到茂林,從長橋找到短亭,又從青石板巷找到碎石小道。那天,所有苗寨的人家都看到了她,看到她像條小瘋狗一樣在整個寨子裡衝來撞去。

晚上又下起了雨,她溼漉漉地回到家。阿孃抱著阿妹問她怎麼了,她一言不發只是低頭洗著自己的衣服。她搓的很用力,一個六歲的姑娘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力氣把手搓的那樣紅,阿孃瞧著不對便放下阿妹扯開她的板凳自己坐下搓起衣服,輕輕揮揮手讓她回房休息,她又像沒了魂魄,眼神直直的少了平時的靈動,就這樣向房間走去,全然沒注意到她的房間門口還放著一個紅木桶。

“當心!”阿媽在後頭焦急地喊。

可已經來不及了,她一腳踩進木桶一滑,向後倒去。砰咚一聲後腦勺著地。

阿媽嚇得趕緊去扶,她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自己先一步站起,面無表情地繼續走向房間,回屋關上了門。

屋外的阿媽趕緊跑到竹樓底去找草藥,因為她親眼看到了小晗的後腦勺上駭人的傷口。

……

傷好了,她也正常了。不再莫名其妙地白天拼命幹活,晚上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知道幹什麼,她又變回了那個每天干活偷懶,三天兩頭偷偷翻牆出去玩的小丫頭。見她這樣,阿媽是真的著實鬆了口氣。

可那個人就想那道傷口一樣,消失的沒留一點兒痕跡就像沒出現過。

阿媽是知道的那件事的,可她不說她也不敢提,時間久了連阿媽都懷疑她到底還記不記得。

後來她大了些,也懂事了些。不用採藥了,也不出去亂跑,這些現在都是小阿妹乾的事了。她就每天跟著阿孃學織布,繡花紋,然後看書寫字。

“哎,阿姐。”阿妹坐在牆頭的樹上,衝樹下正舞文弄墨的小晗叫到“最近我們家的客人可真多。”

小晗嗯了一聲,沒理她,繼續低頭寫字。

阿妹不高興的在樹上用腳隔空踹了一下她,然後跳下樹,跑到小晗的桌案旁邊給自己斟了一杯米酒,百無聊賴地喝著。

“阿姐,我無聊。”

小晗總算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停下了手中的筆,朝她招手:“過來,你頭飾歪了。”

“哦。”阿妹應了聲,乖巧地走過來。

小晗幫她正了正頭頂的銀飾嘮叨著:“下次不要上躥下跳的,頭飾歪了又要被別人說三道四的。”

阿妹嘟氣嘴嘀咕道:“知道啦,你怎麼跟阿孃似的。”她又拿起小晗的毛筆敲了敲,小晗打了下她的手背,抽回毛筆“我們苗家女孩兒就你一個每天看書寫字,搞那麼文雅幹嘛?外頭人都說你不像苗家的,倒像京城的閨閣小姐。”

小晗瞪了她一眼,嫌她多管閒事:“我就是喜歡,怎麼啦。哎呀,難得空半生閒適倦懶,謫仙潑墨作伴,不如把前塵拋卻,興衰看淡,若桂酒甘醇自當斟滿。去說閒與愁,何不與我共語濛煙外?“她伸了個懶腰,朝阿妹甜甜的一笑,也給自己倒了碗米酒。

阿妹被她嚇得一個激靈,沒好氣道:”咦,這可不是桂酒,這是米酒,桂酒在江南。你看看你,書看多了說話都文鄒鄒的,現在腦子都不正常了吧。“

”我知道桂酒在江南,我就是想去嘛。“小晗嘆道,”偶然讀到幾齣才子佳人的詩作,都說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而且而且!“小晗激動地拍拍阿妹,”她們出去玩從來不用翻西廂的,而且還可以看戲。“

阿妹剛要唾棄下自家阿姐,就聽到不遠處的屋裡傳來阿孃的聲音:

”這,小晗才十三,你這提親提的也太早了點。“

又是一個聽起來有點像媒婆的聲音:

”不早不早。大不了我們先定親,聘禮你先收著,等小晗十六了我們再來嘛。“

聞言,阿妹看著小晗挺認真地問:

”你真的不知道最近家裡為什麼客人這麼多?“

小晗柳眉皺起,怪道:

”這議親怎麼這麼早……“

阿妹無奈地撇了撇嘴:

”你活了十三年從來沒發現你長得格外……“她停了停,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好的形容詞,”……好看嗎?“

小晗睜大了眼睛驚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很好看嗎?“

阿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