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教會學校的院子裡的時候,風就把那幾只“埋伏”在室內的妖獸的氣味帶到了方諾身畔。

他輕手輕腳地竄上建築物大門外的臺階,隨意找了個陰影往裡面一縮,只伸出腦袋來,往門內張望。

方諾一眼就看到了身披“月光紗”,以一個極為狼狽的姿勢躲在祭壇旁的年輕人類。

一天前還是完好的祭壇,此刻已被破壞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不過,可能是“月光紗”在他眼裡不起作用的緣故,眼前這幅“人與樹妖”的畫面,怎麼看怎麼怪異。

顯露出殺意的樹妖分明已經站到人類身邊,再往旁挪一步,就能踢到他的膝蓋了……卻只擺出一副猙獰的表情和看似駭人的姿勢,僵立在原地、遲遲不進行下一步動作。

“月光紗”一到天亮就會失去它的光學隱形效果,留給那個人類的時間不多了。

看在對方先前不顧危險折返回來,告知他地面上的變故、提醒他樹妖們的動向的份上,遵守“有恩必報”原則的方諾按捺下心中的笑意,決定幫對方一個小忙。

或許,他本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他還不怎麼能直視自己的本心,自認為一切都是追循本能與靈力的指引在行事。

一旦產生了受益方並非自己的想法,就會下意識地尋找藉口來說服自己“去做”或是“放棄”。

方諾微張開嘴,釋放出體內的靈力,製造出無聲的威懾。

在樹妖們的目光被自己吸引過來之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撲入門內,滾進離教會學校出口最近的那排座席的陰影中。

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發現其中一隻樹妖已潛入地裡,方諾頓時一陣緊張。

但他很快就放鬆下來——這不過是樹妖這個種族拿手的移動方式,他們在探查周邊的時候,也需要用“眼睛”來視物,或是透過大氣靈力來感知其他存在。

他們發現不了自己。

方諾從身上摸出那捆銀藍色的細繩,小心翼翼地將其拆開、注入靈力,再往眼前撒去。

細繩宛如觸手,頃刻間從座席下的縫隙中豎立起來,而後迅速貼近遠離祭壇的那隻樹妖,勒住他的身軀、纏繞上他的枝條。

“這是什麼東西!”樹妖語氣中閃過一絲慌亂,“奇蹟造物?”

“這個小村落里居然會有這樣的奇蹟造物?”

他掙扎起來,頭上的樹葉紛紛揚揚地飄灑在地上。

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間,它們便褪去了原有的嫩綠色,逐漸枯敗成了暗黃色。

而後,化作靈力,消散在了空氣中。

“有敵襲!”他駭然道,“雖然那傢伙不成氣候,但他也是家族內的天才,對環境的靈力濃度變化極其敏銳,理應不會有敵對者混進來才是……”

他的軀體被纖細的藍光勒住一道道痕跡,無論怎麼抵抗,都只是讓纏在身上的事物愈來愈緊。

然而,在他的視野中,卻見自己此行唯一的同伴靜靜地佇立在稍遠處的祭壇前,雙目閃爍,顯然已將自己的窘境看在眼裡……可沒有做出任何應對措施。

彷彿就是想看著自己死去。

“你、這混賬——”樹妖感覺自己的上半身在外力的挾持下,不受控制地往後彎去,他似乎已經能聽見自己的軀體被撕裂、折斷的聲音。

“還不快點來幫我!”他不肯示弱,提高音量呵斥對方道,“別再在意什麼人類還是其他妖獸的氣息了,你忘了家族中流傳的花皇大人的教訓了嗎?”

“同胞才應被放在首要位置上!”

“咕……唔,好難受。”樹妖伸出枝條,想要頂住不斷收緊的銀藍細繩,“還不、快點、救救、我!——”

“不要著急,就快了,我能感覺到,人類的氣息……就在附近。”

不知不覺間,垂死樹妖的同伴——被稱作“樹精”的樹妖家族一員,他的腰間已暴增出一簇又一簇的不同種類的菌菇,幻化出的眼眸中呈現出一圈一圈的螺旋紋路,他的聲音也變得虛幻縹緲起來,彷彿已遠離塵世。

“我聞到了輕瀆的味道。”他終於行動了起來,卻無視同伴的險境,徑自彎下身子,嗅聞瀰漫在周身空氣中的味道。

“有什麼存在,在濫用花皇大人的夢醒草。”

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傳來“啪嗒”一聲,之前還活蹦亂跳的樹妖被攔腰折斷。

銀藍色的細繩攀上他漸漸失去生機的軀體,分隔開組成它的樹藤、樹枝,將所有可利用的木材捆紮成堆。

對於方諾而言,掠奪一隻植物類妖獸的生命,可比狩獵動物類妖獸輕鬆多了。

森林就是他們的樂園,生長在其中的植物們,不過是樂園中自然生長出的“遊樂設施”。

與植物同屬一脈的樹妖們,則很少被他放在眼裡,除非正面碰上,又實力懸殊,他才會擺出一副“自己只是弱小黃仙”的姿態,讓他們出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