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不是為了生存,也絕非興趣使然,僅僅是一條且是唯一的一條“道路”,能讓未曾踏出過大山的妖獸觸及更高層次的位格。

比起相信自己是機緣巧合下找到了某位失蹤獸王的遺物,熊羆更相信是它們回應了自己的心願。

“從得到它們的那一天起,我就認定獸王的位置唯我莫屬了。”他告訴方諾,“前任被永痕樹認可的森林之王,已經失去下落很長一段時間了,森林失去了它的掌管者,充斥其中的靈力勢必會迎來平衡倒塌的那一天。”

“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方諾的注意力被不遠處七彩斑斕的“獸王遺物”吸引,根本沒關心熊羆傾訴的內容。

“……我不屬於這片森林。”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發覺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似是有所期待。

“我只想回黃仙嶺。”

他決定順從自己的第一判斷,不過,這個答覆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一句實話。

“很抱歉我沒法帶你去那裡。”熊羆鬆了口氣。

對方的這般表現,在方諾看來,已能說明許多問題。

“不過,”巨熊留意起方諾的神情變化,語氣稍顯柔和,“我可以託黑暗森林裡的妖獸……就是剛才跑掉的那些,在他們中找一個擅長遠足的,替你去黃仙嶺傳一個口信。”

“哦?”雪白的小獸頓時挺直身子,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告訴我你想傳達給親戚朋友們的事情,我會為你安排的。”

“那就請你跟他們說,再過七……五六天,我會想辦法自己回去,我現在很好,處境很平安,讓他們不要擔心我。”

“嗯,沒問題。”

“真的可以嗎?難道說,你把‘幫助意外闖入森林的異鄉來客’這件事,當成了森林之王的義務?”方諾對巨熊的配合感到驚訝。

面前這頭“掠奪生命不眨眼”的巨熊,一點也沒有吝嗇自己的友好,彷彿是把全部的罪惡感都傾瀉在了剛認識的年輕獸族身上,決心竭盡全力地為對方提供幫助。

方諾問他原因,他只說是“為了償還欠黃仙一族的恩情”:

“我想要了卻這段緣分,幫助你是個不錯的機會。”

而當方諾追問起“恩情”的內幕時,巨熊卻閉口不談了。

沉默了片刻後,巨熊轉過身,朝裝滿“獸王遺物”的寶箱走去。

在這一過程中,他還不忘扭頭示意方諾跟上自己,別一心只想著“試探一下,然後跑掉”。

“我的家族……奉行‘獨居’的生活方式。”待抵達寶箱跟前,他才姍姍啟齒,“透過族內的獨立考核後,我們便會與自己的母親、兄弟分別,漫遊所有步行所及之地,尋找屬於自己的領地。”

“某一天清晨,我醒過來後,才真正認識到:從今往後,自己必須獨自生活了。”

“我從母親那裡繼承來了捕獵的本領。”他一揮前臂,尖利的爪子割破空氣,於對面的紅杉樹樹幹上留下醒目的爪痕,“所以,我基本不愁生計……每天,忘卻了自己妖獸的身份,作為活動區域內唯一的頂級捕食者,宛如野獸一樣活著。”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怎麼可能理解啊。”方諾腹誹著,終究沒有打攪對方回憶往昔。

“直到有一天,我闖入了黃仙嶺。”巨熊語出驚獸,“我捕獲了一隻妖獸,並吃了他。”

你當著一隻黃仙的面,說你捕食了一隻黃仙?

方諾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覺有些心累。

故事的走向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他本以為,是族內的某些長老救了剛剛獨立的小熊一命,才讓其成長為嗜血的龐然大物後,仍對舊日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

“在那個瞬間,我突然開竅了。”

在吞噬了一隻精通語言的黃仙之後,巨熊忽地發現,自己也能聽懂其他生物所說的話了。

這本應是提升位格的過程中才有機會領悟的能力,可他卻依靠狩獵擁有此項能力的妖獸,輕而易舉地掌握了它。

“我從之後趕來討伐、驅逐我的黃仙長老那裡,獲悉了許多妖獸家族提升自己力量的方法……他們拿我沒轍,為了保全自己和家族成員的性命,告訴了我許多‘妖獸’和‘生靈’的不同點,既幫我開拓了視野,還幫我指明瞭前程。”

“別把‘靠武力脅迫’說得這麼動聽啊!”

“你有必要把這樁事看作需要回報的恩情嗎?”方諾很想這麼質問對方。

在他看來,巨熊和黃仙一族就如同他與魔女,二者間皆由孽緣相連。

“後來,我又從別的種族那裡,收穫來了其他能力……”巨熊繼續敘述道,“從我至那時為止的見聞中,我漸漸認識到一件事:一隻妖獸能同時掌控的能力是有限的。”

“越是渴望增強自己的力量,越是會被如同累贅的無用能力拖累,我刻意保留下來了最初得到的語言能力,其他的技能卻在一次次狩獵中被輪番取代。”

“你透過狩獵人類,得到了人類的外表嗎?”方諾聽懂了,“雖然只得到了一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