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枯骨一副(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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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懷瑾以手觸額,伏跪於地,山呼:“陛下聖明,陛下萬歲。”
承德帝臉色緩和過來,帶了點笑道:“閣老快請起。”
趙懷瑾看著他目光堅定,沉聲道:“陛下,非臣協老以逼陛下,實乃臣老邁無力,又以兼德行不修,無法與陛下共赴盛世,萬望陛下恕罪。”
承德帝抿著嘴目光如豆,御書房里老臣見過了殷別塵當年走的場景並不說話,入仕不過五年的都被恩師上司摁回去沒來跪著,故而都在裝鵪鶉,誰都不說挽留的話,生怕一個結黨營私落在頭上。
趙懷瑾道:“臣,乞骸骨歸鄉。望陛下恩准!”
承德帝一下子就崩潰了,彷彿這事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好!乞骸骨……那就帶著你這把枯骨回鄉!不許留在燕都!不許!誰都不行去送他!都不許!”
趙懷瑾穩如泰山叩首:“謝陛下隆恩!”
承德帝一把將御案推翻,摺子筆硯全打在最近的趙懷瑾身上,承德帝指著他吼:“不準提謝!不準!朕不許!”
鬧劇一樣的國政,孩子一樣的皇帝,一時間都忘了趙懷瑾今年已是六十五歲了,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
出宮路上趙懷瑾一如既往走在最前面,背若經雪松柏,沈太傅道:“朝中老人多是小事觸龍顏,不是罷官就是出京,來日你我……皆是如此。”
杜鶴徑臭著臉道:“所有腦子都拿來除賢臣了。現在好了,閣老一走,後日春闈第一場就開考了,誰坐鎮?”
沒人說話,誰堪此任?心裡有數,誰敢說?說完指不定就是一頂結黨營私的帽子從天而降。
趙府閉門謝客,學子們還不知道宮裡大事,只隱隱約約覺得這燕都風險雲重,不敢高聲語。
亥時出頭,謝松照攀進趙府,趙懷瑾站在牆下,謝松照驚得躬身道:“老師……”
趙懷瑾轉身往書房去,謝松照忙跟上。
在書房廊下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她矮身道:“祖父,師哥。”
謝松照側頭道:“師妹快去休息罷,我陪老師下局棋。”
趙娘子輕輕的嗯了一聲,端上陽羨茶後便提著燈等在廊下。
趙懷瑾指著案几上的一冊筆記道:“此乃為師畢生心血,如今皆付與你。”
謝松照接過放在身前,哽咽得喉痛,道:“老師,何至於此啊?”
趙懷瑾道:“當今平庸,便是小家之中也難堪家主之任,況乎天子之責。今太子已成年,我等觀之是為中興之主,我已是行將就木,將身以赴這飄搖風雨又有何難?”
謝松照以額觸地,趙懷瑾撫著他頭頂,輕聲道:“大周早就經不起折騰了,當今我們看了二十年了,確實是朽木難雕啊。只要大周能迎來中興,天下百姓才能真正安生樂業。我便是背點名頭又如何?退之啊,以後會有更多老臣罷官歸鄉……”
謝松照悶聲道:“天下人寒心,則共推之,老師……”
燈燭流心,師生無言。
謝松照看了會兒門外亮著的燈,糾結半晌道:“老師歸鄉可是要帶師妹一道?”
趙懷瑾頷首,謝松照道:“若是師妹在燕都有意中人……”
趙懷瑾打斷他道:“情話綿綿都是虛無,紅顏百年不過枯骨一副。她心性通透,不會耽於男歡女愛。”
夜半已過,謝松照鄭重的行了師生之禮,推開門看到她立在廊下,頗有趙懷瑾的松柏之姿。
謝松照嘆氣,趙娘子倒是面色平淡,還和往常一般笑道:“師哥,明日我就要回鄉了,再求師哥一件事吧。”
“你說。”
趙娘子看著上弦月道:“師哥替我約個人到十里長亭的梅林裡,有樣物什要交於他。辰時,一刻不多,一息不少。”
謝松照故作輕鬆地道:“誰啊?有情郎?”
趙娘子提著燈慢慢地走著,輕輕的嗯了一聲,突然就想起師哥給她看的戲摺子裡有句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她嗤笑,她生來就站在了尋常女子難以企及的高處,無價寶不如滿院茶香,有心郎心屬於她。
燕都太學。
“今日趙閣老舉家出京,梅兄可是要前去相送?”
“我敬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不可不去。”梅時晏翻身上馬。
“辰時,真是準時又守信啊。”謝松照看著策馬狂奔的梅時晏嘆道。
沒有趕上十里長亭的送別,不過是馬踏塵飛人去矣,只有簾掩嬌顏半滴美人淚。梅時晏一聲趙娘子梗在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