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府微微低頭,不可否認崔元庭對她一直是很好的,細微處的體貼與尊重更讓她感激,所以她也發自肺腑想做他身邊那個有用的人。

可是她也知道,今天傷到了瞿氏的心,這樣不管不顧的走掉,不好。

又到了她不擅長的領域了。

她這個人看上去很好說話,人畜無害,毫無攻擊性,朋友之間也處得不錯,但面對真正的親密關係她是手足無措的。

因為是孤兒,幼時從沒有被人好好地回應過,她早就習慣把自己的心藏在很深很深的角落。不輕易對人要求,很獨立,只和最好的幾個朋友有限度的分享一些內心的東西。

因為長得還不錯,從中學起就不斷有男孩子追求,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令她心動的人。

可她太不肯回應別人了,以致於最終沒有一個追求者能真正走到她身邊,走近她心裡。

曾經有個追了她很多很多年的男孩子在失敗之餘,絕望地對她講:“最開始認識你,覺得你樂觀開朗又隨和;可接觸久了卻感覺你親和的外表下,是冰一樣的內裡,怎麼都捂不化……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捂’到過你……”

就這樣,她用一種溫婉的方式拒人千里,也因此在大學裡獲得了“冰山美人”的稱號。

後來很多新來的學弟不明所以,明明學姐看上去一點都不‘冷’啊?

漸漸地,她也覺察出自己的問題,看了許多相關書籍後,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就是書上說的“迴避型依戀”的人。

自嘲之餘,她回看自己並不很長的生命歷程,覺得以後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斬斷需求就不再會有孤立之境無人回應的痛苦。

不會被拒絕,也永遠不會被拋棄。

在現代社會,她這樣好像問題也不大,她被大多數人認為獨立、清醒、有界限感,是拎得清、不粘人的新時代獨立女性。

可她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多出一個母親,要面臨如何處理母女關係這個問題。

她知道瞿氏是真的關心她、愛護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這份愛應該是多麼寶貴呢?

可是她卻很想逃。

她那麼快就決定住去內衙,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想做好一個“隨從”,但更多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和瞿氏天長日久的相處,怎麼面對本該日益親暱的母女關係。

她也怕自己傷了瞿氏。

所以習慣性地,她再一次選擇了迴避。

現在,她該表態了——

“我在這陪阿孃一會兒,等元庭兄轉完了就回來叫上我吧。”

崔元庭略一思索,道:“好。”

他抬腳便往院中走,忽又頓住,轉身問道:“旁邊第二街有戶趙姓人家,聽說去年家主和三個兒子都出家為僧了?”

瞿氏和田媽聞言對視,面色十分古怪。

靈府見狀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瞿氏看了田媽一眼,田媽便開口了:“那趙家哪裡真當什麼和尚啊,不過是花錢買了幾張度牒,用來逃避徭役賦稅罷了。”

靈府奇道:“還能這樣?”

崔元庭卻早明白這種操作,在大宣朝,如果不是貴族或官員都要繳納賦稅。

簡單來說就是每個百姓都承擔這兩項義務:一、納糧;二、給國家當差(白乾)

以一名成年男子為例,每年每人應該繳納穀物兩石作為田租,絹布二丈作為庸,棉麻三兩作為調。

如果不交庸調則需服每年二十天至四十天左右的力役,被官府安排到各個需要的地方出工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