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四月初明媚的春光下,徐家小花園裡,柳樹飄蕩著嫩黃的枝芽,海棠花一簇簇地開放,像嬌媚的閨閣少女含的粉頰。

靈府跟著靈嬌來到花園池塘邊,看著池塘蓮葉間的錦鯉紛紛露出頭來,去搶食靈嬌拋灑的餌食。

徐靈府卻想起自己臨行前聽到母親瞿氏和田媽私下說,如今外面的糧食價格奇高,鬥米已經漲到了一千二百文。

在此青黃不接之時,許多田家不得已低價賣田,換米度日,更有甚者賣兒賣女,乃至終無可賣,倒斃在這個春日裡。

靈嬌側頭看到靈府出神,因笑道:“妹妹想什麼呢?可是看這魚吃得有趣?”

她抬眼看了看日頭,又裝作不經意地瞟向前院,果然看見院牆之上飄著一個美人風箏,心知是母親說的那位“貴客”到了。

靈嬌搭上靈府的胳膊:“這才四月,我怎麼就覺得有些曬了,咱們去亭子裡歇歇吧。”說著,便拉著靈府向涼亭走去,剛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滑——

靈府急忙拉住她,跟著她們的婢女也趕過來攙扶。

“沒事沒事,滑了一腳,卻把裙角弄髒了。”靈嬌指了指涼亭,“妹子先去涼亭等我片刻,我去換了裙子就回來,千萬別走開啊!我還有話同你說。”

她把靈府向涼亭方向輕推了一把,嘴上仍然噙著親切的笑意:“等我啊!”

靈嬌扶著婢女離開,靈府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起猶疑。

大伯一家的前倨後恭,靈嬌和靈妍姐妹截然不同的態度,大伯家超越尋常的富裕……以及今日靈嬌倍加親切的笑容下那不難察覺的刻意。

特意讓自己留在這裡又是什麼意思?靈府眼尖,剛才明明看到靈嬌的裙角一點都沒髒!

那還換什麼裙子呢?

她環顧四周,重新打量這個圍在院牆中的小花園。此刻這裡一個旁人也無,除了池塘裡偶爾冒泡的錦鯉和柳樹上的鶯啼,一切都是那樣安靜。

靈府再一次觀察整個地形:東北方向開著一個月亮門,西南角與廊道連線出開了一個角門,徐靈嬌剛才就是從那裡離開的。

徐靈府快速算了一下時間,沒有再猶豫,果斷地沿著徐靈嬌走的路離開小花園。

幾乎就在她剛出角門之際,就聽得東北方傳來腳步聲,她的心莫名地跳了幾跳。

靈府貼著院牆,悄悄地透過鏤空花窗看向小花園。

花木扶疏的甬道中,露出了一雙男人的絲質六合靴,沿著六合靴向上,一個穿著暗花綢褲、方文綾袍衫的精瘦男人正緩步走向涼亭。

那男人看著年近六旬,兩鬢微白,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最奇怪的是,他並不像來逛園子或途徑這裡,而是目標明確地直奔涼亭,似乎在尋什麼人。

……

如果她聽徐靈嬌的話留在涼亭,那麼此刻便會撞見這個老男人!

難道這才是徐靈嬌的目的?

靈府收斂聲息,默默地觀察。只見那老男人看到涼亭裡空無一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後目光就在整個小花園裡逡巡不定。

過了片刻,老頭遍尋不見,皺了皺眉,神情不悅地沿著十字路向西南角走來!

徐靈府把身子往下一縮,便欲離去,誰知前路忽然傳來女子說話聲,似乎正是衛氏帶了婆子往這邊走!

前後都有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堵在這裡!

徐靈嬌這麼做一定是受人安排,若被衛氏見到她在此處……徐靈府心下焦急,快速透過花窗往小花園檢視那老頭走到哪裡。

誰知卻看到那老頭忽然轉了方向,揹著手興味闌珊地向東北角月亮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