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陳海秋不管不顧,非要逼著花筱舫喝酒,花筱舫無奈只得喝了,卻不料剛喝了一口就噴吐了出來。

陳海秋見花筱舫剛剛接過酒杯吃了一口,就全都吐了出來,認為她是有心不給面子,心上就頓時大怒,乘著酒興,一手搶過那杯滿滿的酒來,連酒連杯子望地下一摔,只聽豁啷一聲,杯子打得粉碎,把章秋谷等大家都嚇了一跳,齊聲相勸。

花筱舫卻扳著面孔冷笑道:“我從來不會吃酒,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客人要代酒,也都是侍女來代飲的。碰到一些無理取鬧的客人,我索性就不做他的生意了。在這個道兒上我也混了兩三年了,像你們這種藉著喝醉了酒就胡鬧的,倒是少見!”

章秋谷聽了花筱肪的話,竟然是這般的不客氣,便也動起氣來,正色向花筱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們無理取鬧嗎?到你們這裡喝酒,代飲不是很正常的嗎?你不會喝酒找侍女代,我們也理解,你好好解釋就是了,擺出一付嘴臉給誰看呢!況且陳老今天已經醉了,你們既然是相識多時,彼此想必也是瞭解的,你不該說出這樣的話,連我們客人也一起罵了。我倒是要請教請教,你們堂子裡,可有這個規矩嗎?”

花筱舫被章秋谷抓住錯處,閉口不語,心上雖然暗恨,卻不得不敷衍他們,勉強忍住了氣,向章秋穀道:“我是一句無心的話,章大少不要動氣,勞煩章大少費心,勸勸陳老。我也是一時著急,就不要同我一般見識了。”

章秋谷聽得花筱舫自己認錯,也就不再開口。

陳海秋摔碎了一隻酒杯,酒勁兒愈發地湧上來,口中亂嚷道:“我不過是叫她吃一杯酒,她推三阻四的,這是有心拆我的臺,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說著便站起來又去斟酒,一定要叫花筱舫喝上一杯才肯罷休。

王小屏在旁勸道:“她既然不能喝酒,你何必定要勉強她,不如就讓她喝一杯紹酒,全了你的場子吧。”

陳海秋還是不肯答應,眾人又是一頓好勸,陳海秋無奈,只得點頭,自己取過酒壺,斟了滿滿的一杯紹酒遞與花筱舫,逼著要她一氣喝乾。

花筱舫見方才一番話犯了眾怒,已經不能再推脫,只得接過酒杯,在口邊試了一試,蹙起雙眉,把那一大杯酒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著,剛剛喝得一半,就覺得喉中一嗆,那酒直衝起來,把剛才嚥下的酒往外直衝,連鼻孔內也衝出酒來。原來不能喝酒的人,哪裡喝得下這許多酒!

花筱舫身上穿一件湖色閃光外國紗衫,吐得渾身溼透,就是陳海秋身上也被濺上了。花筱舫直吐得粉黛霪霪,胭脂狼藉,頭痛眼花,難過得不行,不由心中大怒,狠下心來,也顧不得客人挑眼,把手內的酒杯竟是也往地下一摜,一言不發,站起身來,跑進後房去了。

陳海秋這一氣非同小可,連忙跳起來,要走進後房去追趕花筱舫。

章秋谷等大家見此情形,十分詫異,又見陳海秋要趕進後房,一把將他拉住道:“你這是怎麼了?花筱舫雖然可惡,可你就是打砸了她的房間,也沒有什麼道理,將來傳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反而說是我們酒醉滋事。你先消消氣,我先去叫她出來,看她有何說法。”

陳海秋見章秋谷說得在理,強行按捺住了一股惡氣,便和侍女說道:“你們去叫她出來,她就這麼丟下客人跑了,把我們涼在一邊是什麼意思?”

侍女聽了,便向後房去叫花筱舫。

去了半天,非但花筱舫不來,連那侍女也躲在後房沒出來。

陳海秋等了一會兒,很是焦躁,又直著喉嚨叫了花筱舫兩聲,竟不見後房答應。

陳海秋冷笑道:“我倒從沒有遇著上海灘的書寓有這樣耍大牌的!既是這樣,你又何必要出來做什麼生意呢?”

就聽得花筱舫在裡房高聲說道:“我並不是非要靠著這個生意過活,自然也不在乎這些。你們高興,就賞光到我這裡玩玩,你們不高興,願走願留,隨便你們。”

此時章秋谷聽見花筱舫這麼說很是奇怪,這是有心得罪客人的節奏,不想在這個道上混,幹嘛要掛牌?回家待著繡花不好嗎?這麼拋頭露面的要鬧哪樣?不過敢得罪小爺的朋友,小爺儘管憐香惜玉,可也不是個軟柿子,任你搓扁揉圓!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那邊陳海秋氣得呼呼地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章秋谷一面勸他,一面附著陳海秋的耳朵說了幾句,陳海秋大喜,連連點頭。

章秋谷知道後房沒有客人,只有花筱舫和侍女兩人在內,竟自走了進去。

就見花筱舫滿面怒容,已經脫去外罩的紗衫,單穿一件粉紅汗衫,正在那裡對著鏡子,重施脂粉,再點鉛黃。

侍女站在身後也不言語,見章秋谷走進,並不招呼,口中說道:“阿呀!這裡面地方狹小邋遢,請章大少到外面坐吧。”

章秋谷走近一步,含笑說道:“我是特意請你出去的,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就是陳老叫你吃杯酒,也不算得罪了你吧;況且陳老已經醉了,你也無需和他較真,無論你有天大的委屈,有我在這裡周旋,快些出去應酬,不要冷了檯面。”

花筱舫見章秋谷滿面春風的進來相勸,就把方才的氣惱丟到一邊,只是不好意思馬上出去,瞟了章秋谷一眼,微微一笑。

章秋谷見她已經心平氣和了,便趁勢上前攜著花筱舫的手,低低笑道:“就算陳老得罪了你,卻與我們這些客人無關。難道我親自進來請你,你還不肯賞光麼?你若再要這般生氣,不肯出去,就是有心拆我的臺了。”說著不由分說,攜著花筱舫往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