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嬤嬤接到了阿七傳來的禮物,便徑直去找了舅太太,將舅太太叫到外間,偷偷的把一件衣料和一個戒指都拿出來給舅太太看了看,悄悄的說道:“這兩件東西,是有個姓章的送給舅太太的。”

舅太太聽了會錯了意,只道是人家看上了她自己,要和她鴛鴦戲水,良宵共度。先看了看這兩件東西,都很和她的心意,不自覺的就是好感大增,便道:“我和他向來不相識,他為什麼憑空送我這兩件東西?”

王嬤嬤道:“自然是他有事情要求你的。你且不要管那些,我看這料子很適合舅太太,先收了下來再說。”

舅太太故意說道:“他要求我什麼事情?要是辦不到,怎麼好白白的收人家的禮呢?”

王姆姆道:“自然是辦得到的事情,你只顧收就是了。”

舅太太聽了,低著頭想了一回,便點點頭,又問王嬤嬤道:“這個人是何等樣人,有多大年紀,你認識他嗎?”

王嬤嬤搖頭道:“我不認得這個人。聽說是個有錢的少爺。據傳話的人說,是有一天在張園老洋房裡見過舅太太和大小姐的。”

舅太太聽了,知道就是那天跟在後面的人,登時兩頰生紅,芳心暗動,自己早就心心念念惦記那人好久了,怎奈聯絡不上,自己正愁著呢,這人就找上門來,怎能不讓她欣喜若狂!

舅太太對著王嬤嬤道:“不錯,是在張園見過一次的,但是他為什麼無緣無故的憑空會想到我呢?”

王嬤嬤聽了這話,就知道舅太太會錯意了,連忙說道:“他的意思是想著我們這裡的大小姐,要請舅太太給他想個主意,搭個橋。”

舅太太到了這個時候,方才知道那人想的不是自己,一場鴛夢得園的喜悅還沒過三秒,就被兜頭潑下一大缸冰水,這叫個氣呀,醋火霎時間便燎原了,啐了王嬤嬤一口道:“你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嗎?含含糊糊的讓人不痛快!”

王嬤嬤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中暗笑,也不去和她分辨,只問她一句道:“這件事兒舅太太怎麼看?”

舅太太皺著眉頭道:“大小姐的性情你向來是知道的,哪裡肯做這樣的事情!況且他父親把她重託給我們照應,我們怎麼好用這些事兒來引誘她?情理上也講不過去。快些把這兩件東西去送還了他,叫他不要胡鬧。”

王姆姆聽了默然不語。停了一回方才說道:“依我看來,上海這樣事情也多得很。舅太太有什麼主意,給他想個法子也好,樂得收他些東西,我們也不費什麼力氣。”

舅太太方才的這番操作,無非是和伍小姐吃醋罷了,其實自己對這個人已經心心念唸的惦記很久了。如今聽王嬤嬤這般說法,正中下懷,便道:“收了他的東西,就要給他想法子。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但是想不出一個好的法子,事情辦不成,也不好交待呀。”

王姆姆道:“這倒不要緊,他說只要舅太太帶著大小姐再到張園去玩上一趟,他見了舅太太,大家慢慢的再想法子。”

舅太太聽了大喜,便問:“這個帶信的是什麼人?”

王姆姆道:“是賣花的阿七。”

舅太太道:“你叫她回去和那姓章的講,明天晚上在張園相會就是了。”

王嬤嬤聽了,便出去和阿七說了。阿七十分高興,連忙回去報信。

這裡舅太太走進房來,見伍小姐橫在榻上已經酣然睡去。玉臂作枕,星目微合,雲鬟不整,額上略略的有些香汗,好似那梨花挹露,楊柳涵煙。那一種嬌柔婀娜的風姿,真個是傾國傾城,無雙絕世。

舅太太看了,未免有些自慚形穢起來。暗想這般姿態,我見猶憐,怪不得姓章的要這般鑽頭覓縫的惦記著她。輕聲的叫了一聲道:“起來吧,這個地方有風,睡不得的。”

伍小姐被舅太太喚醒,便坐起身來道:“這幾天十分睏倦,心上總覺得有些不暢快,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舅太太道:“那幾天你父親病著,你連日連夜的服侍,想是辛苦了些,所以這幾天才這般睏倦。”

說著,伍小姐便嘆了一口氣。父親只是偶感風寒,倒也是不打緊的,只是她記掛著父親,非要回去侍疾。誰知道回去之後又與那個姨太太發生口角,徒生了一肚子的氣。自己雖然是父親的心尖寵,但是不在父親身邊,再加上那個姨太太不斷地吹枕邊風,父親也難免會生出些疏離來。

伍小姐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微微地長嘆一聲。

舅太太趁勢說道:“這兩天,我看你總是這般悶悶的,好像有了什麼心事的一般。明天我們還是到外面去散散心吧。你總是這般懨悶,不要弄出病來,可不是玩的。”

伍小姐聽了倒是無所謂的,點頭應允。

次日,果然舅太太哄著伍小姐梳洗停當,叫了一輛馬車在門口等著。

依著伍小姐的意思,要帶著弟弟一起去玩玩,舅太太道:“他好好的在書房讀書,何必去打擾他,小孩子分了讀書的心,將來要是不肯用心讀書,誤了前程可就是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