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章秋谷自從在張園見到了那位伍小姐,便是一見傾心,不過這回,這顆小玻璃心傾的幅度太大,這一得瑟,就把整個兒的小玻璃心都給傾倒到人家的碗裡了。

而這位伍小姐,本來是個淑靜的性子,平日裡並不太出門,這一日卻剛巧在張園遇著了章秋谷。

伍小姐見了章秋谷玉樹臨風,風神俊朗,俊眉修眼,顧盼神飛。平日間從沒有見過這般俊朗的男子,不由得就多看了幾眼,很是欣賞。又見章秋谷同陳文仙兩個人在一起,好似那珊瑚連理,玉樹交枝;一個豐彩照人,一個容光飛舞,真真的是一對兒璧人。縱然是畫,怕也是畫不出如此出色的人物,是以暗自稱讚這兩個人的風采。所以,她不過就是用一種欣賞的眼光,多看了他們幾眼。

及至章秋谷自己拉著馬車,在她的馬車前後左右兜了一個圈兒,又連連的朝著伍小姐飛媚眼。伍小姐是個絕世聰明的人,哪有不領會的道理,不由得對著章秋谷一笑,覺得這個人很是滑稽,自己身邊有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還要去撩撥別人,而他身邊的那個美人兒居然一臉的平靜,看著就有些怪異和好笑。

直到馬車已經到了人壽里門口,伍小姐同舅太太差不多將要走進大門,回過頭來,還看見章秋谷遠遠的跟在後面。

伍小姐心上雖然明白,不過覺得這個人看著好看,卻不免有些呆頭呆腦的,想來也是個登徒子,也只是把他當個笑話罷了,卻並沒有生出什麼念頭。

倒是這位舅太太見了章秋谷這樣的一個人物,未免動了心思,恨不得一口咬了下去,可又不能對伍小姐說,很是鬱悶。

章秋谷自從知道了這些訊息,便夢想著要做個跳粉牆的張君瑞,把那個伍小姐當做西廂待月的崔鶯鶯。無奈這裡卻沒有個傳書遞柬的紅娘,缺了這樣一個重要的角色,這出戏還如何唱得成!

一連在伍小姐家門外徘徊了幾天,不要說沒有見著伍小姐的面,就是伍小姐的聲音都沒有聽見一絲,找不出一點空子可鑽。想要就此算了,忘了這件事,無奈小玻璃心丟到了她那裡,怎麼都收不回來,這可怎生是好。自從小玻璃心丟了之後,這幾天是茶不思,飯不香,好像陷入了伍小姐編織的幻境之中,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淑雅的,恬靜的,嫵媚的,妖嬈的,各種姿態,各種表情,折磨得他痛並快樂著。

其實章秋谷自己也很是不解,他自認閱女無數,自詡是風月場上的大咖,怎麼會如剛出茅廬的青澀小生一般,得了相思病。

是的,相思病!

又是如此這般地去伍小姐家門外守了幾日,依然找不到任何門路,沒奈何只得敗興而歸,無精打彩的在公館裡懨懨地捱日子,就連花酒都不去喝了,幾次拒絕了辛修甫等人的邀請,只是推說自己身子不舒服。

陳文仙是看在眼裡,又喜又憂。喜的是他不出去花天酒地,夜不歸宿了;憂的是,他不出去,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更大的麻煩!

不錯,麻煩!陳文仙不知道,這件事的發展走向如何,她又能做什麼。

章秋谷在家裡懨懨悶悶的過了幾天,當真發寒發熱的生起病來。

陳文仙嚇壞了,盡心盡力地服侍他。

過了兩三天,章秋谷覺得好些,早上起來吃過一碗荷葉粥,和陳文仙閒聊著。

陳文仙趁勢調侃他道:“你也算是久浸花叢,自詡是個灑脫的漢子,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怎麼就這般作踐自己?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章秋谷也很是不能理解自己的怪異舉動,說道:“說實話,我也很疑惑自己,怎麼會無端端的害起了單相思,只是心思卻不知怎的不受自己的控制,總是放她不下,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正說著,只見下人來報阿七來給送花了,陳文仙便下樓來到大堂。

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正站在那裡,穿著一身淡湖色洋紗衫褲,上身襯著一件楊妃色汗衫,梳著一條烏光漆黑的油松大辮,一雙天然腳穿著一雙皮鞋,好像個女學生的打扮。倒是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一張圓圓的臉兒,不施脂粉,非常素淨。手裡頭拿著一個筠籃,籃裡頭裝著無數的鮮花,香風撲鼻。原來是賣花的阿七,因為經常來給陳文仙送花,比較熟悉。

阿七對著陳文仙行了禮道:“奶奶,今天要買些花不要?”

陳文仙素來是最愛花的,便揀了一個茉莉花球和一條茉莉花條,又揀了幾株珠蘭,幾株白蘭花。

阿七是個話癆,平日裡過來賣了花,也會和陳文仙閒聊一會兒,講些天南地北的見聞,因為她經常走街串巷的,知道的比較多,陳文仙也喜歡和她閒聊,知道些外面的人文趣事。

只是今天,陳文仙和她閒聊了幾句,忽然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笑,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的酒渦,讓阿七稍等,自己起身上樓來到臥房,走到床邊,附身在章秋谷的耳邊說了幾句。章秋谷登時喜上眉梢,連連點頭。

陳文仙復又下樓,讓阿七坐下,自己坐在阿七的對面,問她道:“你在這裡賣花,新馬路一帶公館裡頭的花,都是你送的嗎?”

阿七道:“是呀。這裡新馬路附近幾個有名的大公館,什麼姨太太、少奶奶、小姐頭上戴的,家裡用的,都是我一個人送去的。有時自己園裡出的花還不夠分呢。”